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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东西,爷在这儿!”
“唉!我的爷,您这是怎么了?”几个小厮顺着声进来,依稀辨认出地上坐着的是自家二公子,忙七手八脚地要把他扶起来。
“疼疼疼——你他娘的轻点不行啊?”不知哪个手笨的碰到了他的伤处,秦兆兴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众人忙放轻了动作,把他抬了出去。
等到了外面,几个小厮才发现二公子有多狼狈,头上身上满是尘土和蜘蛛网,裤子脱了一半,鞋也掉了一只,像是被人堵在巷子里痛打了一顿。
几人想笑又不敢笑,顶着二公子怨恨的目光,将他扶上了马车。
他这副样子不敢让家里知道,秦兆兴吩咐车夫把车停在他养在外面的小情人宅中。
小厮敲了门,里头便出来一个老婆子,见是秦二公子,忙进去告诉那叫香芸的外室。
香芸穿红着绿地出来迎接秦兆兴,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吃了一惊,尖叫道:“二爷!您这是怎么了?”
秦兆兴只觉得这妇人聒噪,瞪了她一眼,让她扶着进了卧房。
小厮去请大夫,香芸掀开他的衣服察看伤势,只见秦兆兴后腰处一大片都红肿着,看起来有些严重。
香芸连连抹泪,“我的爷呀,您到底是怎么了,您要是有事,妾该怎么办呐?”
灯下,香芸泪眼盈盈,眉目间颇有几分像福娘,当初秦兆兴看上她也正是因为她与福娘有几分相似。
如今看着她,秦兆兴心里窝火,随手捞了个茶盏扔在她脚下,骂道:“哭什么哭,爷是死了还是残了?再哭就给我滚出去!”
终究是东施效颦,不管再像,她也只是个赝品。
本来今日他都要得手了,不知是哪个龟孙窜出来搅了他的好事,若是让他知道了,非得扒掉他一层皮不可!
想起福娘,他不甘地以拳捶床,心道这回算她运气好,待他养好了伤,看她往哪里跑!
牵扯到伤处,秦兆兴疼得咬牙切齿,那龟孙下手可真重!当时他被竹筐罩着头,没看见那人模样,也没听见他说话,日后要想找人,可不太容易。
再难我也能把你找出来!秦兆兴恨得双眼通红,握紧了拳头。
第16章 花灯会  藏着的,是他缱绻的情意。
一年将尽,猫儿胡同内许多人家已开始洒扫庭院,拆洗被褥,辛苦了一整年,不论贫穷还是富贵,都盼着过个好年。
张家小院里已热闹了好几天,进进出出的全是来找张柏写春联的邻居,还有人住在东城,特意跑来求张小秀才一幅字的。
赵娘子拿着刚出炉的春联乐呵呵地和几个妇人炫耀,“看咱们秀才公这字写的多好!比那街上卖的都好看!”
写的啥她也不认识,听张柏跟她解释了一下,大概就是什么谷子丰收人丁兴旺的意思,虽然不懂,但这字一看就很有气势,哪像她家二蛋写的狗爬字!
几人争着去看那春联,都连连称赞。
一个胖妇人羡慕道:“你说那张得贵夫妻俩长得可磕碜,怎么生个儿子就那么俊?又会读书,好事都让他给占完了!”
唉,要不怎么说都是命呢?
张得贵一家刚搬来猫儿胡同时,谁不是在看他家笑话?家里小子多不说,还有个读书人,就靠张得贵一人养家,大家私下里都在说,过不了几年,张家就会灰溜溜地回乡下去。
谁知人家不声不响的,儿子中秀才了,给家里挣了银子又挣了脸面。
赵娘子想起张柏那通身不俗的气质,哪怕是穿着洗的发白的旧衣服站在那儿,也是最吸引人的那一个。
怪不得杨氏要给他找个天仙了,这寻常女子,哪个配得上他?
赵大娘想起自己家中不成器的两个小子,比不上人张柏一根手指头,气得在路边捡了根枯枝,回去抽人出气去了。
忙了大半天,终于写完了所有的春联,张柏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回来收拾了笔墨纸砚,揉着酸痛的手腕。
杨氏心疼地埋怨,“大郎,你也太好说话了,一文钱不收给他们白写那么多,把你累着怎么办?”
张柏笑笑,“娘,过年了就图个喜庆,都不容易,哪里能收别人的钱,他们看得上儿子的字,是儿子的福气。”
“谁敢看不起我儿?”杨氏佯怒。
“对了,你和孙姑娘那事儿怎么样了?”杨氏一直惦记着,那日大郎不知出去干了什么,回来时整个人都像飘在天上,笑容就没消失过。
她眼见他撞在树上,捂着额头都在笑。
大郎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以为自己装的很好,其实一点好事都藏不住。
没有一点根据,她就觉得大郎这么高兴,多半是跟孙姑娘有关。
张柏愣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俊脸迅速红透了,他扭过脸低声道:“娘,你别问了,总之儿子会尽力的。”
呦,还害羞了?杨氏很少见稳重的大儿子露出这种表情,有些新奇。
看来是有戏?她顿时心花怒放,把张柏叫到屋里,打开上锁的木箱子,从里面摸了半天,先是摸了两块碎银出来,想了想,又肉疼地加上一块。
“对人家姑娘可别太吝啬了,买点她喜欢的,要是钱不够,再来找娘要啊!”杨氏把银子塞到张柏荷包里。
张柏早有打算,也没推辞,只愧疚道:“老是让爹娘操心,儿子不孝。”
杨氏生气地拍了他一下,“一家人说这些作甚,这些银子都是你之前抄书挣的,不给你用给谁用?”
她是恨不得张柏早点把福娘给娶进来,给她生个乖孙,孙子孙女都好,就他俩的样貌,小孩肯定跟观音座下的仙童一样好看。
张柏没想到他娘已经想得那么远了,那日和福娘分别后,他忍不住反复回想她说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像一场美梦。
原来她一点也不喜欢秦二郎,甚至对他有些厌恶。
他不敢相信,他张柏也能和她走在一起,不是做梦,而是真真切切的,她缓缓在前,他紧紧在后,雪地上两人的脚印重叠交错,长长一串。
她会对他笑,杏眼里像是藏了天上的星子,那么亮,让他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晚间温书时,他心里存着事,手中毛笔不听使唤,待他反应过来,一个大大的“福”字已经写好。
白日里他不知为别人写了多少个“福”字,然而他知道,这一个,与别的都不同。
借着昏暗的灯火,他能辨清,字里行间里藏的不是学问,而是他缱绻的情意。
*
如往年一般,除夕夜,孙家三口人围在红泥小火炉旁守岁,小昭小人一个,熬不了多久,早趴在福娘膝上睡过去了。
家中还有去岁到山上捡的栗子,用温热的炭烤上一个时辰便能入口,孙进喝着小酒就着烤栗子,好不快活。
福娘穿着一身新做的银红小袄,下面是藕色缎裙,脸色红润,眉目含笑。孙进只知她近日心情极好,却不知为何。
“爹,过几日咱们去庙里,给娘点一盏长明灯吧。”福娘轻声道。
想起亡妻,孙进心中怅然,点头应下。
福娘与娘子长得并不十分相似,但随了娘子温柔淡雅的气质。娘子在时,常带着小福娘一起烹茶制香,他下学归家,一推开院门,母女俩依偎在一起,远远便朝他笑起来。
那时光景,竟已隔了数年,恍若一梦。
待这一双儿女各自成家,他也能下去陪她了,只盼她在奈何桥上再等等,不要喝了孟婆汤忘了他。
每到年节时,孙家都会热闹一阵,孙进的学生接连不断地来拜访他,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张柏和去年一样,在初九这日来孙家拜年。
孙进一开门,见是自己的爱徒,可高兴坏了,师徒二人好久不见,在屋子里一边烤火一边闲聊。
“以你的水平,考个举人不是问题,但切记不要松懈,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是未知。”
孙进问了他这回岁考的成绩,得知他仍是第一,心里骄傲,嘴上却还是不放心地嘱咐着。
“弟子谨记。”张柏颔首,接过孙进递来的茶盏啜了一口,而后微微皱起了眉。
“哈哈,你还是喝不惯酒呢,这酒不烈,是福娘酿的果酒。”孙进笑道。
糟糕,又在张柏面前提起了福娘,孙进暗道失言。
她酿的么?张柏端起茶盏细细打量,酒液澄清,酒味不重,他又喝了一口,品出了脆李的香甜,当真是好酒。
孙进目瞪口呆地看着从不喝酒的张柏,一口一口地,把整杯酒饮尽了。
张柏脸上迅速浮上一抹酡红,要不是他目光还清醒,孙进都怕他下一刻就醉倒在桌上。
“弟子贪杯了。”张柏不好意思道。
“无……无事,你若喜欢,待会儿拿一坛回去。”孙进惊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张柏是下午来的,师徒二人聊得太尽兴,待收住话时天色已暗,孙进于是把张柏留下来用了晚饭。
福娘将菜端上来后便回屋了,张柏是外男,她和小昭便在屋里吃饭,孙进见张柏并没有不知分寸地盯着福娘看,心下满意。
想了想又觉得有几分惋惜,这样好的儿郎,却不能成为他的女婿,罢了,许是他们只有师徒缘分,并无翁婿之缘。
说说笑笑吃过晚饭,又喝了一会儿茶,眼见时辰到了,张柏起身了,孙进也站起来预备送他出去。
谁知张柏忽然开口问道:“先生,听闻今日城中有花灯会,弟子能否邀孙姑娘同游?”
啊?孙进被他问懵了,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张柏试探着再问了一回,他才反应过来。
上次福娘没有答应,他便给张柏去了信,张柏这回来并没有提说此事,他以为这事就算揭过了,没想到张柏还没死心呢?
这可怎么办?还要怎么和他说清呐?孙进不愿把话说的太重,正在犹豫着,福娘便牵着小昭进来了。
她看了眼张柏,又看看爹,拉了拉孙进的袖子,轻声道:“爹,女儿想和小昭出去走走。”
儿女皆是裹得厚厚的,小昭还抱了个袖炉,这是早就准备好要出门了?
孙进似懂非懂,福娘撒了个娇,他便稀里糊涂地放姐弟俩和张柏出去了。
直到人都走了,他才猛拍了下大腿想通了,张柏和福娘,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他倒不担心张柏会对福娘做什么,不还有小昭跟着吗?况且张柏也不是那种人。
待福娘回来,得仔细问问她了。
长兴县城中,花灯挂满了长街,映的天边都染上喜庆的红色,河边有人在放莲花灯,年轻的男女相约树下,祈求来年喜结同心。
福娘和张柏并肩走在路上,小昭吃了个糖葫芦,又看中前面花灯铺子上的一盏老虎花灯,央福娘给他买下来。
然而摊主说了,这老虎花灯,不卖,猜中灯谜便可拿走。
人群中有人道:“你这灯谜谁猜的中啊?不如说个数,爷给你买了!”
摊主摇摇头,“说不卖就不卖,我这灯呐,只送给有缘人。”
众人议论纷纷,原是这灯谜太难,好些人试过都没能答对,小昭拉着张柏衣袖晃个不停,“张师兄,我喜欢那个小老虎。”
身旁有人见张柏生得儒雅俊朗,似是个书生,旁边还跟着一位美娇娘和小小孩童,起哄道:“这位公子,既是你儿子喜欢,怎不大胆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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