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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炕时,想起这个名憋不住笑了下。
“咋了?”
“哎呦,娘,您还没睡呢?”白玉兰停下掩灭油灯的动作。
自从家里添了新生儿,秀花这些天也习惯半夜醒来了。
闻言干脆坐起身,让白玉兰给她倒口温乎水润润口。
白玉兰一边给秀花倒水,一边笑道:
“这不是德子嘛,刚才给他二闺女取了小名叫甜田,第二字是田地的田。
说是咱家去年正好添了不少田地,才会叫这么个名。
我想着,那过几月小豆和小麦产子又要叫个啥呢。
要是顺着德子的想法,咱家还盖了新房呢,总是不能叫甜房吧?”
甜房、填房。
白玉兰想起这些个乱七八糟名字才憋不住笑。
秀花也笑了下:
“罗家咱们做不得主,人家有个秀才爹,往后还不定怎么能耐呢,那祖母罗婆子又是个事儿多的,应不会为了亲近顺着叫甜什么。孬名也不可能让咱家乱起。倒是小豆和满山的娃,可以起个小名叫甜什么。要是个男娃,就叫他甜酒吧。”
“成,明日先问问满山的意见,满山要是想好了名字就算了,要是没想好,就叫这个。”
秀花心想:至于二孙女要是生的女娃,就叫甜娇。
因为家里今年还要添酒窖呢,正好谐音,甜窖,甜娇。
不过,秀花没说出来女娃的名字。
她家现在急于出个男娃娃,这样才能摘掉左家女随白玉兰的大帽子。
说过话题,自此歇下不提。
倒是另一个屋里的朱兴德,在烛光的照耀下,先轻哄着小女儿,哄睡之后,他又举着蜡烛去了朱老爷子住的屋子。
老爷子正忍着尿意呢,不想起身闹出动静影响到左撇子睡觉。左撇子还睡在外侧。他想下地,需要跨过左撇子。
当看到朱兴德举着蜡烛进来了,朱老爷子支起胳膊意外道:
“你咋来了?”
“我记得爷一般半夜这时候会起夜。你老腿又不好,蹲着上茅厕费劲儿。想不想起夜?”
岳父家没有定制能坐着的恭桶,他来扶一把。
朱老爷子被孙儿搀扶下炕,蹲下时,尽量不让孙儿使力气支撑着他,他家德子还受着伤嘞。
这回也都知道,他为什么会偏心了吧?
类似于这样的小事太多了,却只有朱兴德从小到大能记住。
别的孙儿们虽然也孝顺,但是就怕有对比不是?
将三急处理完后,回来时发现左撇子仍是醒了。
左撇子正要趿拉鞋出去瞧瞧呢,见到俩人进来,先埋怨朱老爷子外道,想撒尿随时随地扒拉他一下就醒,他一个做晚辈的,伺候这事儿不是正常?何必大半夜的让德子来。
能听出来话外音,做岳父的还不舍得折腾受伤的姑爷呐。
接着安顿完朱老爷子,左撇子又问朱兴德伤口疼不疼,半夜起来饿没饿?
朱兴德本来是不饿的。
却想起小稻和他抱怨的那番话,说生了闺女,他朱家那几位爱嫉妒羡慕说酸话的嫂子们,登门真没说啥,还给备了厚礼。倒是自己爹拉着脸,好像很不满意。这些天,脸上就没放过晴。
朱兴德心里转悠着这些,闻言笑道:“嗯那,爹,晚上吃的面条不经饿,咱爷俩悄悄掂掇点儿吃的?您给我整点儿花生米也行啊。”
朱老爷子想拦着,这孩子说话可真不客气,半夜不睡觉还要折腾老丈人给炒花生米。
朱兴德:主要是他老丈人抓贼人那阵,练就了一手炒花生的手艺,只花生米拿得出手。而且看着吧,他要是不提要求,他老丈人还不舒坦呢。
果然,左撇子听完很高兴:“行,正好面还有剩,炒个花生米,再给你揪碗面疙瘩,那个我也会。”
灶房里。
朱兴德望着被灶坑火光照耀的岳父,岳父正坐在小板凳上扒葱,从他回来,岳父就有点像是在围着他转悠。
以前岳父特别喜欢满山,每每满山归来,岳父会明里暗里嘘寒问暖。
这次却是眼里只有他。
朱兴德叹了口气,主动道:
“爹,稻这次生个女儿,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失望,我们都很年轻,想要儿子,往后再生呗。”
左撇子扒葱的动作一顿。
朱兴德继续道:“爹,稻和我讲,倒是您很不高兴,弄得她坐月子心情也跟着不好了。她刚和我说完那阵,我就给她数落一通。我说你只看其一,不看其二。爹那么忧心,是为谁?这不就是在担心你嘛。爹站在大多数男人的角度,以为我很稀罕男娃,担心你生完女娃,我会不满意,你往后的日子会不顺心。说白了,爹归根到底是为你好。”
要不是为了女儿好,为啥要抬脸哄女婿?
瞧瞧他回来后岳父的表现就知。
左撇子忽然哑然:“……”
可不就是这样。
归根到底,他无非是希望女儿的顺心日子将来别有变数。
朱兴德接过了葱,一边扒皮,一边像是很随意似的说道:
“所以啊,爹,没养过闺女的父亲,他们根本不懂这种心情。但是我指定会懂啊,我现在有俩闺女,将来也是要给人当岳父。”
没说出口的是,或许将来为了让姑爷们善待他女儿,比如甜水、甜田在夫家生了女儿后,他也很可能会抬脸哄女婿,给拿钱给洗澡给做饭、不停张罗女婿爱吃的。
朱兴德赶紧及时叫停脑补画面。
说实话,只是稍稍想一想,心情都酸涩。
酸的太早了,二闺女还没满月呢。
以至于朱兴德接下来说话的口气,竟然透着那么股传承的萧瑟感:
“我得给我将来的两位女婿打个样,生女娃咋了?生女娃咱照样开心,这叫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只有我先做到了,将来的女婿们也能对我的俩闺女好一些。”
说完,到底没坚持住。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象心酸画面的时候。
朱兴德还莫名其妙哽咽了一下,说话音调都变了。
左撇子噗的一声却憋不住笑了,“你这才哪到哪。等你闺女出嫁前,你还会横竖看不上任何一个小子,感觉将她嫁给谁都不放心。”
“爹,稻嫁给我前,您很忧心?”
“哎呦,这话你也问得出口?我以为你有自知之明。我那心当初都要烂了,就是我太穷了,没钱搬不了家,搬不走就要顾及名声,她和你一起掉进水里了,没招才让她嫁的。”
“爹,您可真行,我在你眼里居然那样,难怪您更稀罕满山。”
至此,歪楼了。
但通过这一次夜话,左撇子终于开始抢甜田了,总是忙完先去逗孩子,笑的一脸褶子,又一口一句:“外孙,外孙。”
——
朱兴德的归来,不止朱老爷子感觉主心骨回来了,让左家人也感觉凡事都有了依靠,啥事儿都问德子一声就对了。
朱兴德后背有伤,伤口极深,使得他近俩月内不可能离开家里。
他自然而然的接过家里的一切事宜。
张罗盖房,盖酒窖,指挥工人们怎么个干法。
连罗家的鸭舍,他也打算养些时日能赶车了就去看看,帮忙给安排安排,看缺什么少什么。
朱兴德还要忙着,趁现在闲着先将耕种人手招齐。
招那种家里人多地少,且很能干的老实人。
招完后,签下字据,到了耕种时节,那些短工直接带着家伙什帮左家种地就行。
工钱啊,秋收会用多少粮食顶多少工费啊,他全都会提前与雇工们谈好。到时他病好又重新出门,不在家也会放心。
看着名单,朱兴德在其中两个名上划个叉:“这家人不行。”
“怎的呢,他们哥俩是种地好手,干活从不偷奸耍滑,这都是附近各村里正报上的名字,很是知根知底。”左里正疑惑道。
“他们哥俩的娘家舅舅,是不是和杨树毛子村的戴二栓子沾亲带故?”
一句话给左里正问愣住。
那他哪里会知道这种小事。戴二栓子是谁都不晓得。
却是半年不怎么在家的朱兴德,细致解惑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么个关系。那这兄弟俩再能干也不成。他们家乱七八糟、能作能闹的亲戚太多。他们那个娘啊,好似是个能为口吃的,坐在别家大门口豁出脸面哭穷的性子。”
朱兴德之所以想多雇那些人口多、田少的汉子干活,他是抱着一颗两好能合一好的心。
边境在战乱,往后至少一年日子不好过。
穷人家本就田少吃喝不够,可想而知,物价和粮税上涨会致使他们的生活雪上加霜。
而他反正雇谁都要给工钱,要是能顺手能帮帮忙呢,哪怕少饿死个人,总是好的。当作给家里老人们长寿积德了。
但这不代表他会什么样的人都收。
他可不希望对方仗着穷有理,到时要饿死了、靠着干活挣来的粮食仍然不够吃,就跑到他家大门口卖惨。
那样会让家里人多出不必要的烦恼和口角。
朱兴德心想:他家又不是开慈善堂的,他确实想多帮助大家,但只接受用劳动换钱。
左里正明白了,遗憾道:“可惜了。”
未尽的意思是,那家人没福气。
要知道,朱兴德选中名单后,可不止会让那些穷苦人家的汉子们来帮左家种地。
朱兴德还会适当挑选出那些穷苦人家的妇人,为酿酒坊秀花和李二新酿出的果子酒,提供原材料。
比方说,开春去给左家采摘山棯子,夏日去采野樱桃和桑葚,秋天野菊花、野葡萄、梨子等等花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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