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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不病越发愧怕,觉得自己是个弃主而去的叛徒,肠肺都被戳烂了。
“多谢陛下。”
……
董无邪是在自家宅邸的书房中,忽然得知路不病要辞官归田这一消息的。
彼时,他正准备摊开宣纸,临摹一幅古人的字。蓦然听说路不病竟做了这样的决定,狠狠地将桌上的宣纸揉成一团。
他被陛下罚在家中禁足静思己过,不能出门,不然他一定要当场阻止路不病。
辞官归田?他妹妹贵为公主,焉能嫁给一个没有爵位在身的平头贱民?
可路不病偏偏又答应了董昭昭的婚事。
当初说好只要路不病娶昭昭,就得给他治腿的药,如今却不容反悔了。
终究是他算漏了一步,想不到路不病平日呆呆蠢蠢的一副样子,竟有这样的胆气和手段。
他设计让路不病娶董昭昭,其实并没有逼路不病归隐的意思。他只想用婚事牵制路不病,让其归服于他罢了。
如今天下初定,他董家势单力薄,要想发展成世家大族,非得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不可。路不病是一把锋利的刀,又没有父母妻儿,他想把路不病拉入自己的阵营中。
不想路不病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董无邪越想越怒,起身就想进宫,找路不病和贺兰粼理论。路不病这么做,明显就是逼他们家主动退婚,和耍无赖有什么区别?
可他又被禁足着,哪儿也去不了。
不到片刻,董昭昭就哭哭啼啼地找来了。
“哥!路不病要辞官,你赶紧进宫去阻止他啊!他要是辞官了,我我怎么办?难道我堂堂公主,跟和穷光蛋布衣过一辈子?哥,你赶紧警告他不能辞官啊!”
董无邪烦躁不堪,斥道,“别吵了!消停点。”
董昭昭被凶了这么一句,“哥……”
“哥,你是不是故意让路不病辞官,你好得到第一侯的位置?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害了我一辈子啊,我嫁给身无爵位的平头百姓,会有多少人嗤笑我?”
董无邪不想多说话,“昭昭,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你就安静些吧。”
董昭昭火急火燎地奔过来,本期待董无邪能有什么办法,见他态度如此恶劣,不禁心下失落。
她腮帮子鼓起,亦怒道,“左右一笔写不出两个董字,我要是丢人现眼,你也一块跟着!我……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嫁布衣。”
董无邪捏碎手中的茶杯,“当初是你非要嫁那瘸子的,如今他答应了,你却不想嫁了?晚了。抗旨不遵,是杀头的死罪。”
他盛怒之下,语气重了些。
不过事实却也正是,是他们兄妹俩苦苦求贺兰粼下旨赐婚的,事到临头反悔,岂不是戏弄君王?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陛下才不管路不病是不是布衣。
当初提要求时,他就应该说必须路不病在有爵位的情况下娶董昭昭,才把药给他,就没有今日这糟心事了。
董昭昭彻底绝望了。
她随兄长在军营里熬了那么多年,才换来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焉能轻轻易易地放弃?
就在昨晚她还做梦都想嫁路不病,此刻路不病于她却像个烫手的山芋,她不要嫁他,她才不要嫁一个臭布衣……
董昭昭一气之下,竟隐隐生出了逃婚的念头。
她现在可算是知道什么叫自己坑自己了。
·
因路不病已答应了婚事,董家须按照之前的约定,将治腿灵药给路不病。
在第三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太医得到了药材,立即命人蒸煮、锻炼、研磨成粉,制成黑色泛着清香的膏药,给路不病施针。这一过程繁冗而复杂,每一步都精细无比,足足花了一整个夜晚的时间。
此后,路不病就再不是瘫在轮椅上的废人了。若是恢复得好,再过个三年五载,或许还能痊可到断腿之前的状态。
皇宫中,申姜也听说了这一消息。
路不病瘫了那么久,如今骤然能站起来,应也算是好事一桩。
她在床榻上躺了半天,近日来她常常感到身子疲乏,嗜睡又多梦,怀疑自己是得了某种毛病。
贺兰粼见了,将她拘在怀中,又与她谈起封后的事情。他勒她勒得那样紧,勒得她肚皮有些疼。
申姜气恼道,“说话就说话,为何要动手动脚的?”
他浑不经心地说,“好好与你说话,你肯听吗?半天也得不到一个字的回应。”
申姜淡淡甩给他几句,“我不当皇后,你爱找谁当找谁当去。待将来找到了机会,我还走,走得远远的,叫你再也摸不见了。”
贺兰粼心冷手快,将她按在了美人卧上,似笑非笑地质问道,“大胆,你说什么?敢再说一遍?”
申姜怂怂地眨了几下眼,被他的阴影笼罩,终究是不敢再说了。
“你这是强抢民女。”
她叹了一声,指责道。
贺兰粼佯佯不睬,“当初也不知是谁先招惹我的,招惹了就当没事人吗?我还就缠上你了。”
申姜欲哭无泪,“我后悔了。”
她态度上虽依旧对贺兰粼不冷不热,但其实经过立碑一事后,她心底已没从前那么厌恶他了。尤其是不发火时的他,沉静,体贴,仿佛在长华宫时那般温柔似水的感觉又被找回来了。
贺兰粼说,“我想好了,我既要你为皇后,那么你就是你,刘申姜,无需改任何名字,也无需换任何家世。之前我违拗你的意愿叫你认亲沈家,却是不对的。”
他的心跳一怦一怦的,浓烈而清晰。十指与她的十指相合,暖意顺着皮肤传进她的骨髓里。
申姜咀嚼着他的话,空落失神了半晌。
“你真的就那么想娶我么?”
他不假思索地说,“想,想极了。日也在想夜也在想,快想疯了。”顿一顿,清澈的眸子流出亲暖和些许悲辛之意来,嗓音压得极低极低,恳求她,“阿姜,你就行行好,答应了我吧。”
他恳求得如此卑微,反复重申,当真是要把申姜磨得一点棱角都没了。申姜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他还能这么天长地久地磨下去,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申姜心念略转,推诿道,“婚姻之事,乃是大事。我阿翁同意我嫁谁,我才能嫁。”
阿翁?贺兰粼凉了半截。
“你那阿翁,已经隐居到深山里去了。我派人找了多番也没找到,若是等他同意,得到什么时候?”
申姜无奈地叹气道,“阿翁他老人家抚育我长大,没有他老人家的允准,我岂敢擅专嫁人之事?”
贺兰粼初时察觉她脸色不甚坚定,本待她吐口说愿意,猛然听了这件事,知她又在找借口推诿了。
他微感气恼,报复似地扯了扯她的脸蛋,“我加大兵力,一定把他给你找到。到时候你要还敢推三阻四地不嫁,我就拆了你们的老屋。”
申姜悚然惧道,“你不要啊——”
贺兰粼笑不达眼底。
这日之后,申姜仍感周身疲累不堪,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姗姗起身。食欲不知怎地减退,面对一大桌子玲珑菜肴却不知从何动筷,只勉强喝下去一些稀粥。
贺兰粼有些介怀,寻太医为申姜把了脉,太医说她脉象平稳一切都好,之所以身体不适,许是冬日里容易犯懒的缘故。
又过了几日,申姜的小日子也没来。
贺兰粼不禁更加疑惑。
申姜战战兢兢,结合这些日子以来的感觉,一个可怕的念头隐隐浮上。
她该不会是那个了吧。
不要。
贺兰粼和她想到了一处去,柔声期待,“阿姜,你说你小日子也不来,这些日子身子又这么懒,该不会是有了咱们的孩子吧?”
申姜痛苦地闭眼,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可能。”
贺兰粼眸中若隐若无地透着雪亮,嘴角也尽是喜色,无比期待她真的有孕。
申姜暗暗纳罕,自己不是血凉不易有孕的吗?应不可能这么突然就怀上了。她一时怀着慌怕,内心很是悲伤,险些落泪。贺兰粼将她揉在怀中,不住地吻她,也被她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太医院的妇科圣手都被传召了过来,却依旧没号出喜脉的迹象。
太医道,“夫人若真有孕,因为月份太小而号不出来,也是有的。陛下不如再稍等些时日,定然可以号出来。”
贺兰粼挥手叫太医退下了,甚是失落。
申姜却稍稍松了一口气。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贺兰粼强颜欢笑地过来安慰她,也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若是没有也好,马上就要封后的大礼了,若是你有身子,总归处处都不方便。我们想要孩子,以后还有很长的岁月。”
申姜听他自言自语,三句不离孩子,直觉得好笑。他平日都是一副淡星孤月般高冷的样子,这会儿痴痴怔怔的,自己安慰自己,真是罕见。
她故意说,“虚惊一场,陛下很失望?”
他点点头,抿着淡色的唇,“有一点。”
申姜调笑道,“陛下在后宫多纳几个妃嫔,自然想要多少子嗣都有。”
贺兰粼被这句话戳到了肺管子,轻掐她的脖子假意摇晃了几下,气不打一处来,“刘申姜,你非要把我气死才罢休吗?”
申姜挑眉,“自古的皇帝都是三宫六院,妃妾成群的。陛下若是喜欢,明日就可以选些秀女进来,也免得众臣非议。”
贺兰粼听她这般说,也不知她心里是真的这样想,还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气他的?
他伤情地叹了一口,无可奈何,拿她没办法,“我不要三宫六院,你留在我身边就行了。以后这些伤人的话,还是莫要再说了。”
申姜本只想试试他的反应,见他竟真的黯然了,不禁吐了吐舌。
他还真认真了。
她漫不经心,“我随口一说,当个玩笑罢了。”
贺兰粼不悦,“这样的玩笑不准开。”
她这般轻飘飘无所谓的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把他放在心上。
她怎么就这么没良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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