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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老太太岂会有不赞同的?

这两个人都是有主意的,既然已是商量好了,那自然就意味着两人都觉得这样妥当。

于是她笑眯了眼睛颔首道:“我没什么意见,只要你们觉得好就行。”

陶宜回笑着道了谢。

蒋老太太还留了他吃晚饭,陶宜也没拒绝,顺水推舟地说正好有些事要和谢暎谈一谈。

蒋黎心里明白,便先陪着母亲回了欢喜堂,把地方留给了他们两个。

陶宜目送了她们母女离开,这才收回视线,转而朝谢暎看去。

后者正在默笑。

陶宜微顿,旋即也笑了笑,轻叹道:“我知你在笑什么。是了,我们的确很有缘。”

一个没躲开青梅竹马,一个没避过初开情窦。

他当初明明还劝过谢暎为前程要想清楚,这下自己倒颠颠地来和人家作伴了。

谢暎含笑回道:“蒋姑姑很好,相公不愧是相公。”

“你这话也不知在吹捧谁,不过我认同。”陶宜看起来心情挺不错,语气间亦透着轻快之意,“她的确很好,我也的确很有眼光。”

两人又是相视而笑。

“好了,自家人的话晚些再说。先言归正传——”陶宜说到这里,略略一顿,然后正色地看着对方,续道,“其实这件事,我是有些牵累你的。”

谢暎一怔,旋即起身就要行礼说什么,却被陶宜示意止住。

“但我也要真心同你说,你蒋姑姑是我的‘不可或缺’,所以多的话我也不解释了,相信你都明白。”陶宜说道,“至于往后的路,我仍是希望你能继续坚持自己,不要因为我和黎娘的关系而左右动摇。朝事是朝事,私事是私事,你需牢牢谨记,如此对你我也是最好。”

谢暎愣了下,不由问道:“相公您是……仍打算站定旧派么?”

陶宜并未正面回答,只是道:“可还记得我教过你的,心有心法,应试也有应试之法?”

“我如今便是在应试。”他淡淡笑了笑,说道,“至于心法,我已寄在了你身上。”

他和谢暎做了姻亲,不管是在大丞相还是亚相看来,或许都会觉得有些微妙。越是这种时候,他们的立场便越不能动摇,至少明面上不能。

陶宜也是想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和谢暎的“不同路”方为两家最好的“同路”之法。

三司使站在本就势大的旧派里头,不算太惹眼,新派也轻易动不了他;新科探花记注官站定中立之路,也可以不让人针对。

但若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就不同了。

他既然不希望谢暎被旧派绑上船,自然也不能和对方同行中立路,因为他的中立和谢暎不一样,在旁人看来便是等于偏向了新派。

再说他也不能让其他人觉得这都是由于蒋黎的缘故,这对她没有好处。

但他更不能真地和大丞相结盟,否则他们必定会被针对。而且对方的一些革新之策他也的确是不支持的。

再有,他大哥哥的独子——他的亲侄儿还在地方为官,那也是望着他的。

所以眼下的第一步,就是他得拿出态度来向亚相等人证明,他的立场并不会因和蒋黎的婚事而发生改变。

而他也必须叮嘱谢暎要更坚持自我。

这条路对他来说的确变得不太好走了,但这也是他深思熟虑后做下的决定,陶宜并不后悔。

他想到更远的以后,甚至会有一丝解脱和安慰。

“你只做好你应做的就是了,莫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陶宜如是说道。

谢暎沉吟了片刻。

他向着对方俯首加敬地一礼,恭正回道:“谨受姑夫教诲。”

陶宜眉梢微挑,扬笑颔首:“嗯,这声好听。”

两人正说笑着,蒋黎忽然去而复返,对谢暎说道:“娇娇来信了,这是单独给你的。”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信递过去,一边轻叹了口气,续道,“她外翁去世了。”

蒋娇娇又亲眼目睹了一回她外舅酒后撒泼的能力,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场景竟然会发生在外翁的丧礼上。

事情还要从他们一家三口到玉山县那天说起。

金老太爷其实在两天前就已经去世了,为了等亲友们来吊唁,金秀春做主把落葬的时间定在了十月初,中间满打满算也只一个月,这已经算是间隔很短的了,毕竟有些人家甚至会隔五个月才下葬。

金秀春也不遮掩什么,当着姐姐和姐夫的面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原委。

“爹摔着那天晚上先是和金如英还有娘吵了一架,后来自己喝多了闷酒,回房的时候踩滑了台阶。”金秀春说起来这事还有些牙痒,“你说人都这样了,他金二郎也不知想想办法,竟还有工夫先差人来找我,等我请了大夫赶上门,爹连呼吸都弱了。”

金老太爷当天晚上就差点背过气去。

后来虽然针灸用药地养了两个多月,人却终是没能扛过来。

金秀春越想越气不过,偏偏金如英还好意思腆着张大脸杵在灵前,沾蒋世泽的光,沾谢暎的光,冲着那些来吊唁的商户和士人,甚至官员,笑嘻嘻地应酬攀熟。

金家只有他这一个男丁,她自己丈夫个性又一贯迁就,哪里能镇得住金如英?

金秀春既不愿跟着丢人,又念着不想得罪蒋家和新科探花郎,所以才决定尽快给父亲落葬。

蒋世泽自己倒还好,但却也担心金如英连累到谢暎,于是当即点头认同了金秀春的做法,说道:“也好让岳丈早些入土为安。”

金秀春说这些的时候也没避着洪氏,甚至于还刻意加重了语气表达对金如英的不满,洪氏只静静坐在一旁,没什么表情,也没搭腔。

蒋娇娇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刚刚在灵堂上的时候,她外舅金如英竟好像心虚理亏似地有意避着他们,连个正面招呼都没打,人就不知又转到哪里去了。

金大娘子沉默了良久,看着她的母亲,说道:“娘,我打算去告金如英一状,让他进牢里待几年再出来。”

洪氏一听,脸色瞬间就变了,但人却没有说话,就是眼泪直往下掉。

金大娘子点了点头,又道:“好,那就算了,反正是你们夫妇自己宠养大的儿子。”说完,她又对金秀春叮嘱道,“日后你只看顾好娘的生养死葬就是,金如英怎么过日子与我们无关,实在不行你就派个人来只盯着娘的起居饮食,其余人都散了,我倒要看他怎么沾光。他若是在外头惹了什么事,你也尽管报官,务必代我们所有人与其划清界限,切不能让他影响到无晦——否则无晦不好,就是蒋家不好,蒋家不好,也就是你们不好。”

金秀春一怔,旋即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洪氏擦着眼泪,没敢说话。

就在这时,外院却传来了消息,说是金如英和前来吊唁的林主簿吵了起来。

金秀春当即气喊了一句:“他肯定又喝了酒!”

蒋世泽是男人,腿脚又快,所以当先赶了出去。

蒋娇娇对林主簿这个人印象极深,她也不知是担心什么,下意识看了眼母亲后,便紧随其后地跟出了屋外。

灵堂上,满口酒气的金如英正指着林主簿在大骂:“你少来我爹面前装好人,你要真是忠心他的,怎不见你上位之后拉我们父子两个一把?就知道装模作样地送些吃食来讨名声,我们金家难道缺你那点吃食不成?我外甥女婿可是新科探花郎……”

“金二郎!”蒋世泽当即吼住了他,厉声斥道,“你休要如此不知好歹,岳丈灵前乱嚷嚷什么?”

蒋娇娇也被气到了,她顾不得别的,顿时接过话大声说道:“我家官人一向清正有礼,自也是真心感谢今日来客的。”

林主簿是和他的妻子龚氏一起来的,而此时站在龚氏旁边正在抹眼泪的,却是金如英的儿子全哥儿。

蒋娇娇发现他左边脸颊红红的,像是刚被人打过。

只听龚氏难掩气愤地说道:“蒋大娘子,你外舅许是在今天的晚饭上喝多了酒,不知怎地一言不合就挥巴掌打在了你表弟脸上,我家官人也是好心来劝,谁知他竟借着酒劲胡乱谤人,实在太过分了!”

林主簿轻扯了一下妻子的衣袖,后者勉强地住了口。

在场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龚氏这是根本不想和金家的人理论,她找的是当朝记注官的妻子——蒋大娘子。

蒋娇娇正要开口说话,身后却传来了她母亲金大娘子的声音。

“既是谤官,那就依律处置便是。”

金莲华面色平静地于众人视线中款步醒来,她站定在前,看着林主簿,说道:“妾身在此多谢林主簿对我父亲这些年的照拂,但凡事各论,金如英虽是我爹的儿子,可他们父子一向不和,若非因他气煞我父,今日大家也不会聚集于此。再有,我女夫与他也并非一路人,还请各位明白,往后金二郎行走在外只能代表他自己,与我蒋、谢两家皆无关系。”

她这话一出,就连龚氏也怔住了。

后者没有再说什么。

金如英却忍不住了,不等林主簿接话,他立刻嚷嚷道:“行啊,你们蒋家这是攀上朝官了,不得了了,不认娘家人了!”又道,“我就偏要说,姓林的就是沽名钓誉!还有你们,女儿成亲竟不邀请娘家人观礼,爹是被你们给气的!”

蒋世泽懒得听他再说下去,直接转头吩咐人道:“没听见大娘子说么?还不去通知巡铺!”

堂上的人见事情闹大了,便有上前来做和事佬,拉着金如英“下台阶”的。

金如英嘴上虽仍硬着,人却没什么挣扎地被劝了出去。

林主簿看了金大娘子片刻,喉头轻滚,开口说道:“对不住。”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说他扰了金老太爷灵堂上的安宁,可蒋娇娇却直觉地知道不是。

她不由攥了掌心。

却见金大娘子礼貌地一低首,回道:“林主簿莫要介怀,这世上自有明白之人,从前种种亦无需解释。”

林主簿微顿。

少顷,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向着金大娘子和蒋世泽分别一礼,便带着妻子告辞而去。

蒋世泽心中虽略感哪里有些异样,但也没有多想,叮嘱了女儿好好照顾妻子之后,就先出去和蒲冲一起安抚还在金家的亲友们了。

蒋娇娇陪着母亲在灵堂一直守到了深夜,直到蒋世泽他们回来,女眷才先行离开。

夜深寂静,母女俩进了内院后就和金秀春她们分开了,两人继续往前走,却是良久无话。

直到蒋娇娇忍不住开口问道:“娘,您觉得林……”

她话还没说完,就忽然看见了母亲脸上的泪痕。

“娘?”她竟觉有些无措,只能慌张地把对方搀扶得更紧。

蒋娇娇从未见过母亲落泪。

然而金大娘子的眼泪此时却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样,从无声,呜咽到大哭,不过短短几息。

她歪倒在了女儿的怀里,泪如泉涌。

“我没有爹爹了……”

蒋娇娇将她反复念叨的这一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第134章 定下

重阳节这天,高遥亲自上门来送追节礼,见到沈庆宗后问候过几句,就提到了陶宜和蒋黎的婚事。

“计相要续弦蒋氏的事朝里已经传开了,就连官家都问了两句。”高遥说道,“岳丈与陶相公本有同年之缘,又与蒋家是多年邻里,这往后正好可以多走动。”

沈庆宗这两天也正在为这事觉得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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