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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春院是秀女们的居所,我知道,皇上这是要让我先学规矩。
皇上走后,我作为新人,被安排去觐见皇后,一众嫔妃也正向皇后请安,良妃坐在皇后下方,对面是贤妃。
昨儿皇上是在良妃处看中我的,我有些心虚,低着头不敢看良妃,良妃冷笑道:“举手投足一股小家子气,出身低便罢了,行事也低贱。”
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客人们将滚烫的茶水泼向我,破口大骂道:“哪儿来的贱丫头?生的一副丧门星的模样,快滚!”
我当晚再次被点去金龙宫侍寝,就在皇上的床榻边哭了一场。
皇上安慰了我许久,他温柔地擦去我脸上的眼泪,将我抱在怀里,这是我第一次被人抱,我也曾见过客人们抱着我姐姐的场景,但皇上的怀抱,似乎比他们的舒服多了。
第二天,皇上训斥了良妃,同时宜春院的女官也训斥了我,她说皇上日理万机,后宫之事,当由皇后处理,不得轻易烦扰皇上。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昨夜的行为是在恃宠生娇,可皇上丝毫没有怪罪于我。
我想,皇上也是爱我的。
我想起皇上封我时说的话,柔婉谦顺,原来皇上喜欢柔婉谦顺的女子,那么我要努力往这个方向发展,讨得皇上开心,方不负皇上对我的宠爱。
这也是宜春院女官说的,后宫嫔妃的任务,一要开枝散叶,二要愉悦圣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学好规矩后,便从宜春院搬去了霖泉宫的琳隐殿,皇上宠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宫人们说,几个月前入宫的户部尚书冯安之女,才刚及笄的年纪,被皇上封了个仪嫔,丢在青藻宫,竟是一次也没有侍寝过,皇上连着几日召我去金龙宫,我在皇上心里一定是极有分量的。
那位仪嫔我也见过,其实她生的挺好看,皮肤白皙,性子活泼随和,整日里笑盈盈的,皇上不召幸她,却如此宠爱我,是不是因为皇上喜欢看起来哀愁幽怨的女子?
在做哀愁美人方面,我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谁让我天生就是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就算红妈妈和客人们都说我生的丧气,但只要皇上喜欢,我如今又不需要讨好红妈妈。
因此我便努力地让自己变成一个柔弱哀愁的女子。
想到红妈妈和客人们,我便忍不住想起我姐姐,也不知姐姐在宫外过得怎么样?
我年岁渐长,已经知道了我姐姐做的是真正低贱的行当,哪怕我姐姐是被迫流落风尘,一样会遭人歧视。
我位分低,在宫里也没什么势力,无法联系到姐姐,我也不敢托采办处的人去找,有一个风尘女子的姐姐,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等我再得宠一点,位分再高一点,或者生个孩子,让皇上足够喜欢我,也许我就能把姐姐的事情告诉皇上了。
生个孩子,这是我近期最大的心愿。
第154章 辛婉仪番外二
如今后宫中只有两位皇子,大皇子乃贤妃所生,今年八岁,我时常能见到他在御花园摇头晃脑地背书,二皇子今年才两岁,我上次在良妃宫内为他量体,白白嫩嫩,咿咿呀呀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按理来说,我正值青春年少,皇上也正当壮年,我应该很快就能怀上孩子,可不知为何,皇上宠了我一个多月,我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我有些心急,又听宫里的老嬷嬷说,怀天家的孩子是大福气,普通人消受不起,这种事当随缘,万万急不得,越急越是容易求而不得,皇后娘娘早些年就是太着急,所以迟迟怀不上。
我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便放宽了心,某一日,皇上收到了弹劾李大将军和户部尚书冯安的奏折,奏折中提及了当年河东郡那场大旱。
四年前那位呈御状的平民瘦骨嶙峋的样子犹在眼前,皇上向我感慨了一番,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便道:“河东郡那场大灾实在惨重,妾身就是在大旱之初,从遥水县被人卖到京城的。”
皇上很惊讶,他一直以为我是京城人士,于是我便将我和姐姐的事情告诉了皇上。
皇上大怒,拍案道:“河东郡大旱,百姓饥苦惨状,无人不为之动容,这些商贾居然还想着贩卖人口,从中渔利,实在可恶至极!”
我慌忙跪下请罪。
皇上叹了口气,将我扶起,道:“此事非你之过,你无需告罪,你姐姐的事,朕会处理的。”
不久后,我在金龙宫见到了姐姐。
姐姐说,有刑部的人找上了红妈妈,询问当年贩卖人口之事,红妈妈吓得不轻,把我姐姐和当年那个商人直接供了出来。
刑部官员找到那个商人,又顺着他摸出不少贩卖人口的案子,皇上直接下旨,严查人口买卖,而当年与我们同批被贩卖至各处的女孩子也被户部一一找到,如有自愿返乡者,将由户部官员护送。
姐姐道:“辛娘,你长大了,也变漂亮了,姐姐很高兴。”
她又道:“皇上是个好人。”
我也觉得皇上是个好人,皇上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这些年来,姐姐憔悴了不少,我很想让姐姐留在宫里,但这样做不合规矩,姐姐也不愿意。
“不行,我毕竟是卖过的,我若是留在宫里,只会给你拖后腿,皇上现在是喜欢你,愿意维护你,听了你一番话就能为你做这么多,等哪天他不喜欢你了,我就是个累赘,连累你被人耻笑。”
姐姐说的很认真,但我私心里觉得,皇上现在愿意为我做这么多,他一定是很喜欢我,只要我一直柔顺谦恭,他就会一直喜欢我。
我道:“那姐姐,你要回家吗?”
姐姐道:“咱们的爹娘应该早饿死了,村子都不知道还在不在,辛娘,我们已经没有家了,我准备到京城附近的乡下去住,以后皇宫就是你的家,你可千万要好好的。”
我把我入宫以来攒下的一大半银子到给了姐姐,姐姐却不肯要,只拿了两张银票并一个簪子,又给了我一个金镯,说是留个念想。
我以为皇上会一直喜欢我,因为我一直都很喜欢皇上,我以为喜欢这种感觉,应该是天长地久的。
可是,我错了。
皇上宠了我不到两个月,某一日,新进宫的陈婉仪在御花园放风筝,不慎撞进了皇上怀里。
陈婉仪是个美人,而且是个病美人,走两步喘三下,偏偏又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
一个整日笑语盈盈的美人,却有着一副弱不禁风的身躯,这怎么会不动人心魄呢?
皇上的魂都要被陈婉仪勾走了,整天陪着陈婉仪,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呵护她就像呵护一朵娇柔美丽的花。
我几乎是彻彻底底地失宠了,皇上只召幸过我一次,还是皇后看我郁郁寡欢,心有不忍,向皇上提了一嘴,皇上才召了我去金龙宫。
我很难过。
但皇上无暇顾及我难过。
因为,陈婉仪怀孕了。
我企盼已久的孩子,却被一个病体沉疴的女人捷足先登。
我心情烦闷,被霖泉宫水声吵得难以安枕,更兼腹痛阵阵,下红不止,我的贴身宫女要去找太医,我让她去金龙宫找皇上,告诉皇上我病了。
我的贴身宫女没在金龙宫找到皇上,皇上正陪着陈婉仪剪窗花,他说,病了就去找太医,尤安,传个太医到霖泉宫去。
尤安公公和太医一起来了琳隐殿。
我安慰自己,尤安是皇上的贴身大太监,见尤安如见皇上,皇上还是在乎我的。
胡子花白的太医为我把过脉,又问了我的症状,叹息道:“小主这是流产了啊。”
宜春院的嬷嬷曾告诉过我,在宫里,一不能得罪太医,二不能得罪皇上身边的宫人。
可此刻,我却顾不得这么多了。
我将太医和尤安赶出琳隐殿,独自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只觉得自己身在梦中。
过了许久,我才清醒地意识到,我失去了一个孩子。
我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嚎啕大哭起来。
我哭着哭着,也不知是哭晕了,还是哭累了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我已经换了衣裳,被子也换了,身上干净清爽。
皇上坐在床边,正默默地看着我,我一会儿觉得他深情脉脉,一会儿又觉得他的眼神甚是冷漠。
皇上摸了摸我的脸,拨开我颊边的乱发,道:“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我愣愣地看着皇上,眼睛一阵涩痛,我以为我又流泪了,擦了擦,却并没有泪水。
我抓住皇上的衣袖,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喉头微动,最后挤出一句话:
“皇上,都是陈婉仪害了我。”
我有孩子,陈婉仪也有孩子,如今我的孩子没了,她的孩子却还好好的。
她从我这里抢走了皇上,又要害死我的孩子。
一定是陈婉仪害了我的孩子!
皇上并没有为我主持公道,他只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拂袖而去。
于是寝殿内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过了不知多久,我的贴身宫女端着药走进来,她道:“主子,该喝药了。”
见我不理会,她又道:“主子,张太医说了,您只要好好喝药,调理好身子,日后还会有孩子的。”
我道:“我的孩子已经没了,都是陈婉仪害了我的孩子,那个姓陈的女人……”
宫女道:“您青春年少,突然流产,必定是为人所害,只是这人未必会是陈婉仪呀,陈婉仪自己都病恹恹的,孕中更加虚弱,哪有精力害别人?”
可除了陈婉仪,宫里还有谁会害我?
我没有家世,没有高位,没有盛宠,谁会视我为威胁,要害我的孩子?
人人都知皇上怜惜柔弱的女子,陈婉仪为了皇上的宠爱,装病装虚弱,又有何难?
然而我已无力再争辩什么,只有我知道,是陈婉仪在害我,其他人都不相信我,连皇上也不信我。
我任由宫女喂药又喂粥,所有送到嘴边的东西,我通通都能咽下去,并且不会吐出来,我很快就痊愈了,只是常常梦见我的孩子。
听说陈婉仪孕吐十分严重,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床都下不了。
报应。
我想。
都是报应。
我流产第二天,尤安送来了圣旨,皇上下令,封我为贵人,以安抚我丧子之痛。
我被宫女扶着接了旨,问尤安,皇上什么时候能来看我。
尤安面露不忍,道:“皇上近日政务繁忙,无暇踏足后宫,辛小主的相思之意,奴才会必定转告皇上。”
我欢喜地应下来。
皇上忙于政务,总比陪着那个姓陈的病女人好。
过了几天,皇上果然来看我了,他免了我的礼,许我躺在床上,不必起身,还拉着我的手,细细询问我的身体情况,我一一答了。
皇上道:“听太医说,你别的都好,只是忧思深重,辛娘,不要想太多,好好养着身子。”
皇上语气温柔,这久违的关怀,令我几乎落下泪来。
“皇上……”我握住皇上的手,将脸贴上去,皇上圈住我,轻轻抚摸我的背,像是在安慰我,一派温存缱绻之意。
我抬头看向皇上,眼含热泪,道:“皇上,都是陈婉仪害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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