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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窈看了段南轲一眼,段南轲就轻轻拿起惊堂木,狠狠砸在了桌上。

只听啪的一声,把那王管事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就跪倒在地上。

王管事抬起头,就看到段南轲冰冷的眼神,他越发害怕,终于还是低下了头:“我只是偶然间听到闻管家同人说话。”

“大概是两三年前,我有一次路过府中的偏僻竹林,听到他同另一个人说话,说……说他现在还不能死,爵位还得靠他维系。咱们得留着他,图谋以后的荣华富贵。”

王管事面色惨白:“我以为,他说的就是老爷。”

说完王管事便使劲磕了几个头,结结巴巴道:“大人,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我连管家想做什么都不知,他同谁说的我也不知,真的只是突然听到而已。”

段南轲漫不经心问:“你听到此言,告没告诉正阳伯?”

王管事面色苍白,沉默良久,似有些不知要如何回答。

片刻之后,王管事一咬牙,才道:“我没有告诉老爷。”

段南轲都不需要问为何,王管事就自暴自弃招供了:“我为何要告诉老爷?我从小伺候老爷,后来又陪着老爷来京中赶考,这么多年一直此后在老爷身边,便是林州薛家祖宅大火,不仅烧死了老爷的父母,也烧死了我的爹娘,我都没有埋怨老爷,甚至陪他回乡丁忧,可老爷对我呢?”

“我不应该当管家吗?我难道不是老爷身边的贴心人,我才是老爷的心腹啊!”王管事痛心疾首,话语里有着深切的怨恨。

“所以我想,要是闻管家真的动手才好,老爷必能抓到他图谋不轨的证据,这样闻管家就不能在留在伯府,我就能当管家了。”

这人心思倒是深沉,不过人有点蠢,也就成不了什么事。

段南轲道:“你还有什么没交代?薛家的事你知道不少吧?”

王管事一咬牙,小声说:“大人,我知道老爷的一个秘密,还请大人莫要告诉少爷和夫人。”

“老爷……老爷只是嘴上说说,实际并未当真给少爷请封世子,甚至请封的折子都一字未写。”

这倒是个大消息,也着实令人震惊。

第80章

正阳伯努力给嫡长子请封世子的消息,满京城几乎都传遍了。

就连姚沅都有所耳闻。

更不用说只要碰见孟欣月就被对方炫耀一番的姜令窈,对此事更是知之甚详。

据孟欣月说,正阳伯府中,正阳伯一心朝堂,家中皆有正阳伯夫人打理,伯爷夫妇对长子皆很喜爱,待得长子这一成婚,立即便上表请封世子。

即便会降等,也好过正阳伯百年之后爵位被朝廷收回,一无所有得好。

京中的勋贵大多如此,因此正阳伯府此举才是符合常理。

但现在,王管事却说正阳伯并未给薛耀祖请封,这便有些奇怪了。

姜令窈问:“王管事,你可知为何?”

王管事苦了脸,叹了口气道:“草民一个下人,哪里知道这些,只知道老爷并不很想给大少爷请封世子,但大少爷已经成亲,且少夫人整日里都要念叨,伯爷就诓骗少夫人已经请封,只是朝廷并未下旨。”

王管事道:“只是没想到少夫人到处说,闹得京城都知道,这下一来老爷颇为头疼,如果一直拖着不请封,闹大了真不好看。”

回头朝廷直接一封诏书,那正阳伯府能闹翻天,因此这事还真不好办。

姜令窈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管事左思右想,实在不觉有何好说,这才道:“草民已经知无不言,没什么好说的了。”

姜令窈同段南轲对视一眼,吩咐道:“你下去吧,叫闻管家前来。”

这般勋贵世家,多是藏污纳垢,外面看来光鲜亮丽,金玉满堂,实际污秽不堪。

像段家和姜家这般家风清正,是因从长辈到晚辈皆是修身养性,不会为蝇头小利相互厮杀,这才保住了一家平和。

像正阳伯这般突然红火起来的后起之秀,家中可想而知。

富贵迷人眼。

“若正阳伯当真没有请封世子,那么薛耀祖也有杀父之嫌,毕竟若是正阳伯壮年猝死,朝廷必不会直接褫夺封号,只要他不被发现是杀父真凶,大概能得封个正四品上骑都尉。”

段南轲道:“否则以正阳伯这个流爵,能不能延续下一代都未可知,毕竟他寸功未建……”

这话说的就有些冷酷了,却也是事实,薛定山这个正阳伯如何而来,整个燕京无人不知,勋贵世家又有谁真正看得起他?

到了薛耀祖,更是一日差都没当过,一直只是带俸的锦衣卫千户,说出去好听,实际却并无立功得赏的机会,若他封不了世子,这个偌大的正阳伯府,以后都要让出去一半。

姜令窈道:“如此一来,根据之前线索,对正阳伯有杀心的便是闻管家和薛耀祖。”

“但那个王管事,对正阳伯亦怀恨在心,认为他并未优待自己,没有让自己做正阳伯府的管家。”

段南轲点头,看向楚朽年:“楚千户且记好,本案不宜拖延过久,今日所有口供皆是重要线索。”

楚朽年道:“是。”

姚沅见他们两人讨论得很是热闹,便坐在一边淡然吃茶,段南轲不问他,他边全当自己不在。

闻管家很快便到了。

他的是个彬彬有礼的中年人,颇有些文人风骨,说句实在话,若只看面相,他确实适合做伯府的管家,比王管事看起来要文雅许多。

闻管家面露哀戚,进来后只是沉默行礼,一言不发。

段南轲在桌上点了点,姜令窈便清了清喉咙,率先发问。

“闻管家,可说一下昨日傍晚你在何处?”

闻管家倒是聪明,不用讲解,便明白那是薛定山的死亡时间。

闻管家叹了口气,道:“那时候草民陪着夫人、少爷及少夫人一起听了空大师讲经,待到亥时末时,夫人便吩咐王管事回去主院点灯,怕侯爷摔倒。”

对此,闻管家并未多做解释,似很笃定王管家会解释为何偌大的主院无人伺候点灯。

姜令窈看着他,又问:“你是何时来的正阳伯府?”

薛定山是耕读之家出身,底蕴不足,在京中毫无根基,若非他要进京赶考,否则连书童都不会有。

那么闻礼便一定是后进的正阳伯府。

闻礼很是胸有成竹,简直对答如流:“天顺三年伯府修成,伯爷家中仆役不多,草民以前也在大户人家做过管家,被伯爷选中,进了伯府替伯爷管家。”

也就是说,他是在正阳伯协助天顺帝复辟有功,被封正阳伯又赐伯府之后,才来到的薛家。

倒是很厉害,他一来就成了管家,把王管事挤兑的只能做贴身伺候伯爷的差事,还不受伯爷重用。

姜令窈问:“你觉得谁对伯爷有仇?”

闻管家愣了愣,他似乎在斟酌语言,半天才道:“伯爷和煦有礼,对下人也很是宽仁,家中上下都很崇敬伯爷,无人同他有仇。”

这回答真是漂亮。

姜令窈垂下眼眸,道:“可我们刚才审讯王管事,王管事亲口说他自己怨恨伯爷,因为伯爷没让他当管家。”

“你每天在府中,不会不知吧?”

闻礼回下眼眸,道:“王管事是伯爷的书童,跟伯爷一起长大,他不过是念叨几句,心中对伯爷还是很在乎的,断不会冲动杀人。”

他倒是竟回护起王管事来了。

姜令窈眨了眨眼睛,再问:“那么,少爷呢?”

“什么少爷?”闻礼有些错愕。

姜令窈道:“根据锦衣卫密令,正阳伯根本就未上报请封世子,会不会是薛耀祖得知此事,激愤杀人。”

“毕竟,满京城都知道他要当世子,结果亲爹居然毫不在乎,实在很是丢人啊。”

这一次,闻管家沉默的时间有些长。

他似乎没想到锦衣卫已经查到了这么多内幕,一时之间未有准备,无法立即便回答上来。

姜令窈看着他,见他阴沉着脸,突然笑了:“怎么,这个问题太过突兀,你还没有想好借口,是吗?”

闻礼被他逼问到这一句,只得苍白解释:“少爷不知伯爷此举,又如何会仇恨伯爷。”

姜令窈点点头:“也就是说,正阳伯确实没有请封世子,而且你也知道,对吗?”

闻礼脸色越发青白交错。

他狠狠闭上眼睛,似乎不愿再多说什么。

姜令窈轻轻叹了口气:“本官倒是没想到,闻管家居然会如此爱护正阳伯府的其他人,你替他们找了许多借口,接下来,要如何给自己找借口?”

闻礼被她连翻说中府中事,此刻也有些绷不住,姜令窈明显看到他眼神闪了一下,那一瞬间确实是慌张了。

段南轲也看到了,他眸色幽深,道:“闻礼,本官劝你从实招来,否则进了诏狱,你想活着出来就难了。”

闻管家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确实有些六神无主,思索许久,才低声道:“其实夫人同伯爷一直不和。”

他可真是聪明,不先说自己的问题,只祸水东引,引到了正阳伯夫人身上。

姜令窈却也似乎并不心急,道:“如何不和?”

闻管家顿了顿,才压低声音道:“夫人是官宦千金,若非伯爷当年高中,否则夫人也不会嫁给伯爷,草民进府时夫人已经生下了大少爷,待得出了月子,却以身体不好为由同伯爷分房而居,直至今日,都未与伯爷同房而住。”

姜令窈见过几次苏淑贤,她一直都是寡言少语,不过人还算和气,也会劝一劝孟欣月,看着不像是这般倔强的人。

姜令窈问:“因何不愉?”

闻管家道:“夫人是官宦千金,瞧不上伯爷出身,大抵生了大少爷便有盼头,自不需要同伯爷如何和睦,反正关起门来的自家事,外人也不知,伯爷又怜惜她生大少爷时难产,对夫人格外宽容。”

宽容这个词,听起来就很不客气。

姜令窈一直觉得这个闻管家很奇怪,待到此时才略意识到,他竟不是以下人身份点评家中人事,他的口吻颇有些主家的架势。

姜令窈道:“伯爷身边可有得宠的妾室?”

闻礼摇头:“伯爷洁身自好,一心修佛,并不好女色。”

薛耀祖如今已是二十弱冠,难道薛定山这二十年来都不近女色?

闻礼怕几位大人不信,又补了一句:“若我欺瞒大人,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个誓言倒是极狠。

“如你所言,夫人同伯爷只是不和,”姜令窈缓缓道,“那她可有杀害伯爷的理由?”

既然闻礼把苏淑贤扯出来,他定有后话要讲。

果然,这一次闻礼并未犹豫,他道:“夫人……我听闻夫人原来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只可惜夫人的父亲棒打鸳鸯,觉得门不当户不对,硬将夫人嫁给了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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