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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知道,不是荣王你自己说得吗?”

“我说你就信?我还以为于大人是知晓我没说错,说出了信阳的实情才如此激动?”祁星河语调懒散的说道。

于大人还想和祁星河争辩,御座上的祁明轩开口:“够了,曹御史你管太原监察御史,现在信阳的情况到底如何?”

被点到名的曹御史看了一眼萧丞相,说道:“信阳确实出现地动,不过据微臣所知的情况,各地情况并不严重,已按照惯例报了户部,户部也拨下了救济银两。”

头发花白的萧首辅,位居吏部尚书的职位,他历经三朝,听了曹御史的话,睁开松弛的眼皮下的眼睛,那双眼依然光华内敛:“信阳的事情老臣知道,虽然损伤不大,不过毕竟地龙翻身不是好征兆,所以先让户部按照惯例做了处理,各部写了票拟的折子也上陈给陛下了。”

不过这件事不太紧急,皇帝又在宫外,宫里的内侍没有及时给呈给他,总之这事儿各部已经尽了职责,皇帝没看到票拟的奏折与谁都没有关系。

祁明轩自然能听懂萧首辅的潜台词,他微眯起眼,各部呈上来的奏折,就是他身在别宫也是让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直到他着手要处理这件事之前他都没看到过萧首辅口中的折子。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义,以萧丞相的能力,这几天把一份奏折送进来太容易了。

萧首辅的宠辱不惊的态度让曹御史也有了底气,他看向荣王说道:“微臣也有点疑惑,明明信阳地动,只倒了几户人家,身亡的人数不超过二十人,情况根本不严重,荣王是从哪得到的消息,还是荣王又是什么比监察御史更准确的消息来源?”

祁星河把该说的话说了之后,他就回归到神游天外的模样,听到曹御史的话,他轻撩眼皮说道:“曹御史消息怎么灵通,难道会不知道本王红颜知己众多,哪处地方受灾了,那些人牙子就去哪里卖人,妓坊青楼的新来姑娘的情况,本王与那些知己花前月下时,自然就听到了关于信阳的消息。”

曹御史没想到祁星河竟然混不吝到在朝堂上讨论自己的风流情债,而且他头一句话,好像说得他对青楼的情况很熟悉一般,曹御史本来就黑红的脸变成更加黑红了:“真是有辱斯文!”

眼见朝堂上又要吵起来,祁明轩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曹御史,朕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曹御史诚惶诚恐的应诺:“陛下请讲,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曹爱卿家中有几口人?”祁明轩出声问道。

曹御史以为祁明轩要问信阳的事情,心里都想好了说辞,没想到祁明轩竟然问了这个家常的问题。他愣了愣说道:“臣家中包括寡母妻儿共有七口人。”

祁明轩身穿龙袍缓步走了下来:“包括妻母在内七口人,曹爱卿家中人口单薄了些。”说着他话锋一转,“才是信阳地动中死去的人的三分之一不到,不知道若是曹爱卿家中的人也在信阳,你还说得出那个才字吗?”

随着祁明轩的身影距离文武百官的距离越来越近,众人终于感受到天子的怒气了,放在还在祁星河面前咄咄逼人的曹御史,脸色一白,仓皇跪倒在地:“臣知错,望陛下恕罪!”

祁明轩的目光扫过萧首辅,他淡淡的说道:“你何错之有,不过是觉得信阳去世的贫民百姓,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不过是死了二十个,就是二百个,两万个,只要没影响你的官位,当然就不足挂齿。升斗小民的死活哪有凤凰祥瑞重要,哪有修建避暑行宫重要!反正去世的人是别人的妻女,是别人的父母!”

此言一出,朝堂上又跪倒一片,特别是刚才被祁明轩点到名字的人。

萧首辅有些意外的看了祁明轩一眼,终于才明白过来帝王是为什么生气了,他站在原地怔楞了半刻,不知道怎么就想起年轻时立下的雄心壮志——为民请命,造福一方百姓。

可惜了,正当壮年的他遇到的不是祁明轩,而是好大喜功精于算计的先皇。

现在的他,老了。

可能他们一帮老臣真的看错了,曾经那个沉默寡言被先皇多次斥责无才无德的太子殿下了。

萧首辅拱手垂头向着祁明轩,虽然萧首辅没说什么,但这是一个请罪认错的动作。陛下与先皇完全不同,他不能再用对待祁明轩了,不论于公还是于私,他年纪大了,三朝元老的殊荣已经够了,不想再迎来第四任帝王了。

萧首辅一表态,文武百官就纷纷拱手弯腰,劝祁明轩息怒。

祁明轩站在丹陛上,现在还没有到算账的时候,他没惩罚任何人,只是当即下了旨意让曹御史将功折罪即刻前往信阳,确认信阳的灾情到底如何。

下朝后,太后的哥哥承恩侯尹侯爷到乾清宫来觐见祁明轩。

面对自己的外甥,尹侯爷直接了当的说道:“陛下,你早朝是提到信阳是不是信阳王有什么异动?需不需要臣把边防军抽调一部分回来留在太原城外。”

尹家世代为将,掌握着大雍三分之一的兵马,这就是先皇一直防备祁明轩的真正原因,一个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身后是手握兵权的尹家,要是他们联合在一起,对他皇位的威胁太大了。

祁明轩看了一眼铺在青玉案上的太原地图,他说道:“边防军不能动,先皇驾崩后边关的蛮族就蠢蠢欲动,他们正等在大雍自己乱起来,好坐收渔翁之利。”

祁明轩的目光幽深,他指着太原的地图说道:“太原靠山,若是真的逼急了信阳王,他依靠山势地险,一旦打起来不会很快结束。而且现在大雍的子民需要的休养生息。”

先皇注重享乐,大兴土木,百姓赋税徭役负担重,他驾崩后,祁明轩清点国库才发现皇祖父攒满的国库,如今所剩无几。

大雍打不起仗,特别是内仗。

尹侯爷沉默了一会儿,也明白了祁明轩的意思,他也没问祁明轩之后是什么打算,只说道:“犬子刚从边关调回,若是陛下想要派人前去查信阳的情况,可以派犬子前往。尹家永远中忠于大雍,忠于皇帝。”

祁明轩和尹侯爷这个舅舅其实并不熟悉,尹太后为了避免先皇的猜忌,都把他与祁星河换子而养,他和尹太后都不太亲近,更不要说尹侯爷,而且尹家也很懂避嫌,在他登基前一直与他保持距离。

祁明轩曾经以为这是尹家对他的保护,他现在才明白,因为尹家忠于的大雍,谁是大雍的皇帝他们就忠于谁。

难怪尹家能煊赫百年,就像此时他与尹侯爷相对而立,就只有君臣,没有舅甥。

想到尹家手里握着的兵权,祁明轩面上浮现出微笑,这样其实也好。

“去信阳的人选朕心中已大致有数,尹世子难得回来,就让他在府中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祁明轩说道。

尹侯爷的长相有些严肃,边关的磨砺让他相貌带上了边关特有的粗犷,此时他的表情却闪过一丝不自然:“犬子此次回来其实也是为了他的婚事。”

祁明轩笑意真切了些:“这是好事,要是浩青看上了哪家姑娘,朕一定下旨给他们赐婚。”

“多谢陛下,”尹侯爷不自在的咳了咳,又说了一句话,“陛下你也该早日择立新后。”说完尹侯爷也觉得太别扭,添了一句,“这也是宫中两位娘娘的心愿。”

尹侯爷口中的娘娘,只可能是尹太后和吴太妃了。

第二十八章 宁缺毋滥

尹侯爷走后, 祁明轩一直伏案批阅奏折,不同于先皇把批红交给太监处理,每一份折子他都认真看过,还会根据奏折的内容让为庸拿出各州府的地图水系图, 不会轻易相信内阁的票拟意见。

为庸把祁明轩需要的水系图小心的摆放在祁明轩面前, 他怎么也不明白, 为什么陛下会对荣王如此信任。

尹侯爷没好意思学着那些大臣逼祁明轩立后, 搬出尹太后和吴太妃提了一句已经是极限了。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说得最后一句话就是“小心荣王,他不像表面简单。”

尹侯爷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先皇宠爱荣王时他是才华横溢文武双全的吴王,怎么可能在祁明轩登基后,就变得如此荒唐, 现在的荣王的轻浮浪荡很有可能只是他的伪装。

而且尹侯爷敢肯定荣王知道信阳消息的渠道肯定不是他所说的从青楼女子口中得知,不怪曹御史他们紧张,一个藩王在不是自己封地的地方安插眼线怎么都有些瓜田李下了。

但是祁明轩却对尹侯爷说祁星河知道的消息是他透露的,他需要有人把信阳的情况他捅出来。

吴太妃与祁明轩的关系,尹侯爷心中也清楚,如果不是担心祁星河有不臣之心,尹侯爷也不想挑拨兄弟二人的关系, 既然祁明轩都说是他告知祁星河,那就没什么好多说的。

尹侯爷倒是心怀坦荡的走了,只留下为庸在一旁纠结, 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吗?陛下前几日连荣王的面都没有见到, 荣王的消息来源怎么可能是陛下?

他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如此袒护荣王, 明明荣王抢走原本属于他的光环和亲情。

哎,只希望荣王不要真的辜负陛下对他的信任。

祁明轩把重要的奏折批阅完之后,就起驾去了吴太妃的福寿宫, 前几日吴太妃染了风寒,夜里还发了高烧,吴太妃毕竟不年轻了,一场病把她身边的人都吓得如临大敌。好在宫里的御医都被尹太后叫到吴太妃的宫中,等祁明轩的赶回宫中的时候,吴太妃的烧已经退下来了。

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烧虽然退了,但吴太妃的身体没那么快康复,还是病歪歪的这几日都卧病在床。

祁明轩到福寿宫时,尹太后和祁星河都在,尹太后平日里严肃的神情此时挂着了笑意,她正含笑听着祁星河说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会相信刚强严肃的尹太后会有这样温情到有些柔软的神情。

祁明轩的脚步停在原地,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尹太后和祁星河相处的场景,两人其乐融融,明明祁星河也没做什么,但尹太后就是眉眼含笑的看着祁星河,他们在一起才更像一对亲母子。

是吴太妃最先发现了祁明轩,她半倚靠在床上,秀丽绝伦的面容带着苍白,即使在病中,她的目光依然温柔,她就如同她的家乡一样,是一个如水般温柔的女子。

她温柔沉静得看着尹太后和祁星河一问一答,即使祁星河和尹太后不是母子胜似母子,她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过,只温柔在一旁注视。

她的余光注意到祁明轩明黄的身影,她抬头望着祁明轩,招了招手道:“陛下,你来了,快进来。”

尹太后转头看向祁明轩,她的脸上恢复了往日冷艳严肃,刚才的柔和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祁明轩对着尹太后和吴太妃请安,尹太后只是很冷淡的应了一声,吴太妃则坐起身子,让宫人去给祁明轩看座。

吴太妃用帕子捂在了唇边:“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陛下你差个人过来看看就可以了,你是万金之躯,要是沾染了病气就得不偿失了。”

祁明轩坐在吴太妃床边,他打量了两眼吴太妃的面色,见她气色好了很多,祁明轩也放心了些:“无妨,儿臣问过太医了,太妃你的风寒不会传染人的。”

吴太妃只摇了摇头,问道:“我听说最近前朝事多,昨夜乾清宫书案的烛火亮了一天,政务固然重要,但陛下你也要保重身体。”

“累太妃担心了,你还在病中正该多休息,就不要为儿臣操心了,儿臣之后会注意的。”

尹太后发话:“听说皇帝你今天在朝堂上发火了,萧首辅是三朝元老,皇帝才登基许多事情不了解还是该虚心求教,就算萧首辅真有纰漏,你也应该给他几分薄面,他身后站着大士族萧氏,皇帝你根基不稳应该慎重!”

祁明轩抿着唇,嘴角的笑意抹平:“太后,后宫不能干政。朝堂上的事情朕自有主张。”

眼看祁明轩和尹太后发气氛越来越僵,祁星河忽然笑出了声,他好像才意识到场合不对,刷得展开折扇,把下半张脸遮住,只露了一双风流桃花眼在外面。

“母后,母妃,还有五哥恕罪,臣,臣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哈哈,是真的觉得有些好笑。”说完,祁星河整张脸都遮在了扇子下,只有肩膀在不停抖动。

尹太后正要爆发出来的怒气,就这样被祁星河安抚下去:“云鹤,你到底是在笑什么?有这么好笑吗?”云鹤是祁星河的小名,是吴太妃根据家乡的风给祁星河取得,不过还是尹太后用得比较多。

而尹太后学着吴太妃给他起的小名,她几乎没怎么唤过。

“哈哈哈,母妃让七哥不要亲自来探病,五哥竟然就真的实话实话了,哈哈哈哈,已经问过太医了,难怪五哥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一个知心人。”

尹太后想到祁明轩对谁都是冷冰冰不贴心的模样,忽然就没有那么生气了。祁明轩自小就是不讨人喜欢的性子,不然也不会不得先帝的喜爱。

吴太妃嗔怪的看了祁星河一眼,她说道:“陛下这是性情爽直,哪像你油嘴滑舌,整日不着调。”说完,她不理会委屈的祁星河,对着祁明轩说道, “陛下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别听星河胡说。”

尹太后也淡淡的接了一句:“皇帝的性子是内敛了些,不如云鹤通达更招人喜欢。”

吴太妃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尹太后这个性子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都没变。

祁星河摇了摇扇子笑着说道:“我倒是觉得是因为五哥眼光要求太高了,他要的不是皇后,而是能够名垂青史的大臣,但就算是大臣又有能力才干,又容貌出众的也是凤毛麟角。所以他才形单影只到现在。”

几句话就把尹太后对祁明轩品行的评价,转到无伤大雅的家常闲话上。

祁明轩其实并没有吴太妃祁星河以为的在意,尹太后的态度她已经习惯了。

祁明轩瞥了祁星河一眼回道:“我这是宁缺毋滥。”从小见到先皇后宫中的宫闱争斗,祁明轩是真正想过,要一心一意一双人。在大婚前,他对他未来的太子妃是非常期待了,即使她暂时达不到他心中妻子的要求,余生还长他愿意慢慢的教,一心一意的待她,不再重复先皇造成的悲剧。

这是事与愿违,婚后他和秦锦芙相敬如“冰”。

吴太妃点了点头:“这点倒是,陛下打小就独具慧眼,看人看物都很准,要么不选要么就要最好的。这点上你要是能和陛下学学我就放心了。”

说起来,陛下和荣王这两个孩子一个太挑剔冷淡,寻常女子入不了他的眼,他也不肯屈就。另一个呢,多情风流,看每个女子都觉得有可取可爱之处,身边的莺莺燕燕又太多了。

两个孩子要是中和一下她和尹太后就少操很多心了。

祁星河笑着解释:“母妃这样不能怪我,我又没有五哥的慧眼,只能一个一个去接触,不然怎么能知道谁才是真正和我心意。”

“你要是真找了个正儿八经的姑娘迎娶进门,难不成我还会说你不成?”吴太妃咳了咳说道。

尹太后对这件事也很上心:“你母妃说得对,再过两个月荣王府就修好了,府中不能一直没有女主子。”

祁星河有些头疼,干脆把祁明轩退出来当挡箭牌:“五哥都还没成亲,我慢慢来,不着急。”

吴太妃又气又无奈,祁明轩的情况能他一样吗?再说之前祁明轩可是娶过一次太子妃的。

“那云鹤你可得上心了,你五哥这次出去应该是寻到喜欢的女人了,你也该抓紧些。”尹太后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吴太妃的惊喜的看向祁明轩:“陛下这是真的吗?那姑娘姓甚名谁,是哪家姑娘?”

祁明轩抬眼看向尹太后:“母后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听说南阳说你是在温泉别宫遇着的,过几日我把人叫进来瞧瞧,要是人不错,封了份位就把人纳进宫来。”尹太后这方面还是很通情达理,毕竟皇嗣传承是大事。

祁明轩的手指动了动,他垂眸遮住眼中的阴霾,而后对尹太后笑着道:“没有的事,南阳长公主应是误会了。”

尹太后也没逼着祁明轩承认,她这个儿子和她不亲她也是知道的,只要祁明轩不是真的无心红尘,皇嗣早晚会有的。

祁明轩没有在福寿宫待太久,吴太妃也需要休息,他出来时,祁星河也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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