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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天寒地冻的时节,街上的百姓裹着棉衣扎成一小堆,边借着卖甜糕的炉子烤着炭火边下着棋,嘴里呵出白气,脸争执的通红。
“大爷,一份甜糕。”川柏伸出有些微红的手指把银钱递给那位满脸皱褶的老人。
“好嘞,好嘞,”老人接过那两枚细小的钱币,笑呵呵的拿出一张微黄的油纸“川柏大人是不常来的,自是要多给一些。”
“雪见被入了慎刑司。”川柏忽然用极其微小的声音对那老人说道。
无常司里账房的钥匙一直只有他与雪见存放,而那些帐谁是谁的哪里是哪里的也都只有他们知道,自账目第一次对不上时起,他便有意在暗中观察着雪见,只是过了许久,他才想到,雪见常去买的那家甜糕摊子,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雪见其实并没有那般喜爱甜食。
只是他用了太久的时间才看破其中的门道,便是追赶繁缕前才与南星讲了此事,玉竹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去试探,若那卖甜糕的老人就是接应的人,那么,便由川柏去成为歧王府中的内鬼。
那老人听到雪见的消息后,手一怔,而后缓缓摇了摇头“那丫头常来吃我的甜糕,生得是十分乖巧伶俐,怎么入了那种地方?”说着,还慢慢叹了口气。
川柏见老人只是一副寻常人听到老顾客出事而惋惜的样子,便又接着说道“先前她曾与我说来这里找您便有法子脱身,”川柏伸手缓缓扶了扶老人的肩膀“只要她能出来,我愿意去求歧王殿下。”
“哎哟,我的大人呐……”那老人忽而眼神紧张的向四处扫了扫“这话可不敢乱说啊,您倒是没什么,我们寻常百姓可是会没命的啊。”
老人说完,便低头将切好的甜糕仔细用油纸四四方方的包好“知道川柏大人素来心疼雪见,这甜糕想必是大人买给她吃的吧?”他边说,粗糙的手指灵活的用细绳打出一个结来“我知道那慎刑司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便是多割了些,让那丫头上路前多吃上两口吧。”
他说着,又拿出两根细竹签穿过方才打好的结,这才将那一块热乎乎的甜糕放在了川柏的手上,似是眼圈红了红“去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川柏拿着甜糕,心里打起了鼓,按他们的猜测,老人断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却又转念一想,歧王生性多疑,或许是要确定以后才会利用也未可知。
如此,川柏便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而后又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转身离开了摊子。
却听那老人低声喃喃道“作孽啊,作孽啊……”
他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不回头的往慎刑司走去。
慎刑司的牢狱埋在地下,用冰冷的青石修葺,在寒冬更是冷上一层,人还未走到最深处,睫毛上便有了一层淡淡的冰霜。
川柏熟练的往深处走去,又下了几层台阶,再向右手边拐了几个弯,这才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囚室里不远不近的烧着炭火,是那不暖也不冷的温度,好让观者的人人维持着在这冷气中不要轻易死去。
“你来了?”雪见的声音微弱的响起。
川柏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雪见的跟前,先将手里拿的油纸包放在一边,而后把雪见手臂末处垂着的呈现着诡异姿态的手摆成一个捧着的姿势,这才将那油纸包放在了那双冻得青紫的手上。
“冷吧?”川柏一边将油纸包上的线慢慢解开,一边道“给你暖暖手。”
他说着,油纸慢慢揭开,里面被包裹着的暖气一下子冲了出来,晕开在雪见的脸上,融化了她眉上的白霜。
“都到现在了,装什么好人?”雪见纯真的脸上露出的是讽刺的笑。
川柏神情淡淡的,将竹签插在一块切好的黄澄澄的甜糕上,慢慢放在雪见的唇边“老人家见是我带给你的,便多给你切了些。”
雪见笑了笑,便毫不犹豫的张口接了那块甜糕。
“不怕有毒吗?”川柏一边问着,一边自己也吃了一块。
“慎刑司都入了,若是现在就能被一块甜糕毒死,那我还能痛快些。”雪见笑着说道“真好吃。”
川柏又将一块予雪见“何必呢?”
“何必?”雪见瞥了川柏一眼,而后轻笑一声“我是北原的人,本该如此。”
“可你并不是北原的人。”川柏定定的看着雪见“那骨笛,已经被关山萤拿回北原了,她说那是她的骨笛被窃。”
雪见闻言大笑“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
“也是,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川柏自嘲般的摇摇头,而后又喂给雪见一块甜糕“不过没事,歧王已经知道你入慎刑司的事了。”
雪见嚼着甜糕的嘴唇忽而慢了下来“这可不像无常司的做派,你们这样贸然去与歧王相言,不必我说,你也知道歧王定不会信你们。”
“歧王不会信任无常司,但他会信我,”川柏微笑着,自己也慢慢嚼着那甜糕“甜糕真的很好吃,”他说道“以后要常去光顾了。”
雪见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川柏。
“卖甜糕的人,是往日歧王给你送信的人吧,”川柏用竹签挑起一块切得极薄的甜糕,对着炭火的光看了看“今日我去找过他,我同他说,是你告诉我他的事,也是你让我去找他的。”
“呵,”雪见看到自己的线人已经被看穿,便不再隐瞒“你以为歧王这样就会信了你?”
“总要赌一把。”
雪见歪了歪头,默声看着川柏,等他往下说。
“歧王之所以让你去改那些他本以为我不会再翻看的账目,就是为了日后夺位称帝后留下尽可能少的污点,他想要名正言顺的登基,”川柏笑着说道“而且,他与北原结盟,也不过是为了尽可能的取胜,待破城之时,北原的人,亦是必死无疑,不仅如此,还会借着北原攻城一事将北原踏平。”
雪见听着川柏的话,神色异常平静“说完了?”
“你还想听什么?”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会借你的名,踏入歧王府的大门。”
“就凭你?”
“就凭我。”
“凭什么?”
“凭我能给他们带去,你之前能为他们带去的东西,”川柏拨了拨油纸包里的甜糕,缓缓看着雪见“而且,我能比你做得更好。”
雪见听罢,忽而用手臂将那剩的甜糕悉数掷到了地上,她喘着粗气,愤恨的看着川柏,却因身子和腿被捆住而动弹不得。
“怎么不喊出来?”川柏擦了擦被弄脏的手,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又慢慢走到雪见的身边。
他将雪见的手掌根部翻转过来,被剑割断的地方已经结了浅浅的痂,那伤口原本是有药的,却因慎刑司阴冷潮湿而化了脓,痂口下都是淡黄色的浓汁,甚至因为手的转动而流出了几滴。
“哎……”川柏看着伤口不由得摇了摇头,他抬头问雪见“疼吗?”
雪见没有回答。
川柏又是摇头叹息,而后将那小瓶放在一边,有从怀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和一个白瓷瓶子。
“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也共事这么多年,我总不能看着你的手慢慢烂掉。”他说着,用小刀将浓汁慢慢的,一点点的拨着,而后用乳白色的棉团沾了沾白瓷瓶里的透明液体“是烈酒,你忍一忍。”
囚室里先是一静,而后便是长久的,尖锐的喊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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