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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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前一秒还在对她冷言相向，然而见她摔下楼梯，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用身体充当了她的肉垫。他向来如此，前一秒还说着拒绝的话，后一秒却能眼睛都不眨地替她挡下致命的子弹。

之前她不明白，很是讨厌林竞的反复无常，忽冷忽热。

然而现在她明白了。

他怕她经历那种失去挚爱亲朋的痛，他怕给不起承诺，于是宁愿什么也不说。哪怕，固执得有些可笑。

也终于明白，他不敢外露的隐忍，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都要把她往外推的那种纠结。但同时，他又做不到完全放着她不管。于是这种纠结，这种自虐，在她眼里就成了反复无常忽冷忽热。

现在，齐玥切身实际地体会到了那种切肤噬骨之痛。易地而处，她现在的无力感，和林竞看着病榻上的她而什么都不能做时，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这明白过来的代价，似乎有点太大了。

这一路走来，齐玥看到的都是满眼的回忆。

在不经意中，她和林竞的过往竟然已经遍布了整个营地。那些她曾经在意的或者不在意的小时，都在此时此刻被无限放大，像放老电影一般，一帧一帧地在她脑海里回放。

太折磨人了。

齐玥跟随单世钧走上瞭望台：“你要跟我说什么？”

单世钧：“你不是想知道那天发生什么事吗？我现在就原原本本告诉你。”

林竞他们原来计划是陈冲爆破吸引火力，单世钧负责干扰和领人头，余海掩护林竞潜入。结果他们抵达加齐的基地时，发现敌军的数量和比情报里说的多了三倍。于是只能调整战术，让陈冲和余海分散敌人火力，林竞单独潜入窃取研究报告。

然而即便如此，敌我悬殊也确实太大了。虽然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精英，兵王中的兵王，但到底还是架不住被敌人重重包围夹攻。陈冲为了拖住大部分敌人，为林竞争取时间，几乎是以自杀式的方式近距离引爆了数个炸点，自己也身负重伤。

而去到基地中心的林竞，更是以一挑百，硬生生地用血肉之躯杀出了一条路来。身上带的子弹用完后，就抢了对方的枪械继续用，对方的枪械也用完后，直接用冷兵器和对方肉搏……

向来以冷面硬汉形象示人、情绪从不外露的单世钧说到此处，眼眶竟然红了，一字一顿咬牙道：“如果进入窃取研究报告的人不是队长，估计也没命活着出来了。队长拿到研究报告后，本来可以直接脱身的。但是，那时候得知陈冲头部中弹，昏迷不醒，队长又特地折回去，把他背了出来……”

单世钧：“队长曾经说过……他绝不会让祁翔的悲剧重演……”

齐玥沉默了许久：“……他做到了。”

单世钧点头：“但就这段时间内，敌人叫来了援军。为了让我们能顺利将研究报告带回来，他决定自己留下来，阻挡追击的敌人……”

林竞向来重情重义，而尽力保护战友周全这事本来也无可厚非。理智上可以理解，情感上完全不能接受。

齐玥安静了片刻，忽然像是忍无可忍似的，忽然一把揪住单世钧的前襟：“是，当时情况危急，但你们怎么能把他一个人留下来断后呢！？他不是你们的队长吗？生死时刻，你们就这样扔下他走了，和让他去送死有什么区别？别跟我扯什么命令不命令的这套鬼东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道理，你们比我清楚多了！”

谁承想，单世钧似乎是被她的话刺中了软肋，竟也忽然爆发，冲她喊了回去：“如果有选择，你tm以为我们愿意丢下队长自己走掉吗？！当时冲子重伤不醒人事，命悬一线。只有我和余海能研究报告带回来。我们身负着更重要的任务，背负着医疗营那么多条人命。”

单世钧顿了顿，双眼通红地盯着齐玥：“队长嘱托我们，无论如何，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必须把研究报告送到医疗队手里。我们如果留下来，不仅可能全军覆没，还白白浪费了陈冲的牺牲，辜负林队一番苦心！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他说到后来，已然声嘶力竭。

虽然天色昏暗，齐玥却清楚的看到，一行清泪，顺着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硬汉通红的眼角，悄悄滚落。

此时正值盛夏，然而轻拂而过的晚风，却莫名让齐玥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她神色颓然地放开了单世钧，一手扶着石墙，慢慢蹲下身去。

女人的呜咽在风中散开，凄厉又绝望。但凡听到的人，都会忍不住跟着心碎。

第37章

过了许久,等齐玥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了,单世钧才主动走向她：“我送你回去休息吧。你病才刚好一点，这么折腾可不行。”

齐玥转头悄悄擦了一把脸,而后忽然站起身：“我记得你刚才说……给你们的情报有误？”

一提这事,单世钧脸上的表情立刻转为愤怒：“没错！”

齐玥眸色一冷：“我记得，情报组负责人,是那个叫王进的对吧？”

单世钧点了点头。

齐玥皱眉：“这么重要的任务，竟然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查,此人责无旁贷。这事向大队长汇报了吗？”

单世钧摇了摇头：“我们最近全员都忙着搜救,还没腾出功夫来查这件事。”

齐玥咬了咬牙,恨声道：“这事就交给我来查。大家都在以命相搏，如果被我查出来此人玩忽职守、草菅人命，我绝不会放过他！”

单世钧点头：“本来就看这怂货不顺眼了，如果真是因为他渎职造成失误,我第一个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回宿舍的路上,齐玥总觉的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关键信息。

脑袋里一直翻来覆去梳理细节,结果差点儿撞在树上——幸好单世钧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你先别想这么多了……”单世钧终究不忍,劝道,“感觉你最近也完全没好好休息。”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齐玥苦笑一下：“林竞至今下落不明，我怎么可能睡得好？”

齐玥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

“啊！我想起来了。”

单世钧：？？？

齐玥：“我听说，你们的搜寻范围已经扩至整个利维亚境内了，对吧？”

单世钧眼神一黯：“对。”

齐玥：“你们有没有想过，将搜索圈扩大至相邻的周边国家？”

单世钧愣了一下。

齐玥：“你们去的是北方据点吧？如果你是林竞，在以瑟全程追击的情况下,你会用什么办法脱身？”

单世钧略微思忖片刻：“北边据点的确和几条边境线很靠近……有道理，我会向上级请示，进入邻国境内继续搜救。不过……”

单世钧看着齐玥，面露难色。

齐玥：“有话不妨直说。都到这种时候了，我还能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单世钧：“如果一直没找到人的话，还有另一种可能……”

齐玥：“我知道，你想说他被‘以瑟’抓了？”

单世钧：“嗯。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齐玥点头：“‘以瑟’要是真抓到他，一定会利用他来威胁我们交出研究报告。可是他们到现在也没露面，我觉得，可能性不大。还是先集中精力把搜救网向周边国家扩展吧。”

单世钧：“好。我这儿回去就向上级提出申请。”

齐玥：“拜托你了！”

单世钧：“嫂子你放心。其实不用你说，我们也会竭尽全力。我和余海，包括冲子，比谁都希望队长能够平安归来。”

齐玥：“……你刚刚叫我什么？”

单世钧摸了摸鼻子：“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吧……其实，队长之前嘱咐我们的时候，他也亲口承认了。”

齐玥呆了呆：“承认……他跟你们说了什么？”

单世钧：“‘无论用什么手段，务必把报告带回基地。帮我照顾好你们嫂子。’——队长的原话。”

齐玥的心脏一下一下砰砰跳得很快，然而激动之余，更多的，是伤心。

***

在单世钧他们将搜寻范围扩展至邻国的这段时间，齐玥也没有闲着。

这天一大早，王进被一阵震耳的擂门声吵醒的。

他睡眼惺忪地拉开门：“才几点啊……”

而后他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一身正式军服的余海。

王进表情略微有些僵硬：“……什么事？”

余海面无表情：“苏少校召开研究报告夺回任务的复盘会议，所有参与任务的人员都必须出席。”

王进冷笑了一下：“所有人员？关键人物林少校都不在，怎么复盘？”

嗙——

一声巨响，在王进耳边炸裂……

余海将拳头从王进脸旁移开，他身后的门牌被砸得四分五裂，刷啦一下散落在地。

余海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少tm给我哔哔，给你五分钟时间滚过来。否则，下一个碎的，就是你的脸。”

一滴豆大的冷汗，从王进的额头，慢慢滑下。

“军纪明文规定……禁止徇、徇私挑衅。”王进不服气地看着余海，身体却不断地在往后退缩。

余海冷冷看着他：“怎么？是不是打算把我也送进禁闭室？没关系，老子就算要进去，也一定先把你这败类给打残了。”

王进：“……”

王进跟着余海走进会议室，神色恹恹。结果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在他身上，瞬间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哈哈，大家都这么早，什么事啊？”他打了个哈哈。

齐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王中尉，我们都在等你了。”

王进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在那一瞬间，忽然有了想要逃走的冲动。

齐玥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点开了几个文件：“大队长，我可以开始了吗？”

王进这才发现，壁挂的屏幕上，飞刃大队的大队长正目光如炬地看向他这边。

王进莫名地被看得有些心虚，赶紧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齐玥：“这次的任务虽然成功了，但我方也损失惨重。根据猎鹰小队成员余海少尉、单世钧中尉提供的详细敌方信息，我们发现了我方手中所掌握的情报和敌军实际情况发生了严重偏差。”

齐玥：“我和苏老师，这几天重新复核了一下我们之前接收到的情报数据，发现有一组代码翻译错了。请大家看左手边的屏幕。”

与齐玥电脑相连接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两组对比情报译文，其中有两排代码被她用红线勾画了出来。

齐玥：“这句——本来应该是‘基地驻守兵力一百五十人’，情报组翻译的是‘驻守病例五十人’。就是这个错误，导致咱们的特战队错误预估敌军火力，准备不足。如果不是林少校即时调整战略，恐怕我们这次非但不能完成任务，还会全员折在行动里。”

会议室里瞬间一片哗然。

齐玥：“只是我不明白，这种基本的代码翻译错误，连我一个搞情报的外行都能看出来，情报组怎么会出现这种低级的纰漏呢？王中尉，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王进拍案而起：“这些都是情报组的机密文件，其他无关人员根本没有途径获取资料。齐玥，你没经我的允许，擅自黑进情报组的电脑，这是严重的违纪！”

“这件事，是我授权齐中尉进行调查的。”屏幕那端，忽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在大队长凌厉的目光注视下，王进瞬间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