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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盲目相信自己,傅品言悄悄捏了捏她手。
傅容没留意父母的小动作,脸上笑着,心却沉了下去。
两辈子的经历告诉她,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的,自家得罪了庆国公府,父亲没被贬官便算是万幸了,现在居然称心如意成了京官,肯定有人暗中帮忙了。
是谁帮忙?
大伯父傅品川是不可能的,或许他帮了,但没有效果,否则前世父亲不会延后三年才进京。
不是大伯父,也不是父亲的故友,那么除了徐晋,傅容再想不到旁人。
徐晋又是何时帮忙的?
是两人“如胶似漆”时他提前打点好了,断了后他懒得再费事收回恩惠,还是,断了后帮的?
若是前者,傅容真心佩服徐晋大度,若是后者,傅容……
如 非必要,她真的不想再跟徐晋有任何牵连。她不喜欢他,之前徐晋再三纠缠她不得不应付,现在傅容只希望徐晋也彻底忘了她,两人各过各的。换个人,对方偷偷对 她好,傅容没什么好担心的,可徐晋不一样啊,那人性格霸道又有权势,如果他真的还惦记着她,她进京后他肯定还会找机会跟她和好……
可惜这个疑惑,除非当面向徐晋求证,她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结果的。
五日后,一家人打点妥当,在凛冽的寒风里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傅容不喜欢坐马车出远门,更不喜欢在寒冬腊月上路。
天 寒地冻的,再厚的车帘都无法完全抵挡外面呼啸的寒风,路上去林子里解手时更是遭罪。好不容易到了驿馆,一晚好觉后又要早起,冷哈哈的,再看外面灰白的天 空,心情越发烦躁。但傅容又不能抱怨什么,父亲心疼她们娘几个,每日都是等到日头出来老高后才启程,加上冬天黑的早,这次进京走得比四月里慢了不少。
“妹妹,你看外面阴沉沉的,是不是要下雪了啊?”
出发第五日,傅容总觉得天格外冷,稍稍挑开帘子,见外面一片阴沉,顿时大惊。
傅宣凑过来看看,脸上也露出担忧:“多半是了。”
没过多久,天上就飘起了雪花。
前面傅品言派巧杏过来回话,命车夫赶快点,争取雪下大前赶到下一个驿馆。
车夫领命,扬起马鞭吆喝出声。
官道也不算平整,走得慢时不觉得,一旦快了,偶尔颠簸时傅容屁股都能脱离窄榻,那叫一个难受,气得跟傅宣抱怨:“以后哪我都不去了,真累人!”
傅宣无奈地笑。
马车终于停在驿馆门前时,地上已经积了两层鞋底那么厚的雪,一片白茫茫,倒显得天亮堂了不少。因为傅品言提前派人打了招呼,驿丞跟驿丞夫人得信儿后匆匆领着丫鬟仆妇举伞迎了出来。
这是距离京城最近的驿馆,夏日乔氏跟这里的驿丞夫人相谈甚欢,这次来,那驿丞夫人也还认得她,听说一家人进京是因为傅品言调到京城了,对乔氏越发热络,亲自替乔氏举伞:“院子都收拾整齐了,炕也烧热乎了,夫人大可放心。”
乔氏瞅瞅旁边一个院子,随口打听此时驿馆都住了什么客人,万一有认识的,好走人情。
驿丞夫人笑道:“都是些普通官员人家,不过接近年关,南来北往的人挺多的,夫人若不是提前打招呼,这院子恐怕都要被人占了,可不是谁都像夫人这般大度,有的人啊,仗着自家有些出身,还嫌我们安排的不好,非要抢这大院子……”
乔氏含笑听着,快步进了后院。毕竟只是驿馆,这座最好的院子也才三进,胜在景致不错,大雪天里墙角几颗腊梅嫩黄喜人。
见她打量腊梅树,驿丞夫人马上指着墙外道:“那边有片梅林,雪停后夫人若有雅兴,不妨领着两位姑娘去逛逛。”
乔氏道谢,请她入内喝茶,驿丞夫人正要拒绝,一个青衣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夫人,外面来了两位贵客,老爷请您过去呢!”
驿丞夫人大惊,匆匆而去。
傅容看看驿丞夫人在雪地上留下的一行脚印,一边将斗篷上的帽子放下去,一边担忧地问母亲:“娘,既是贵客,一会儿不会要求咱们挪出去吧?”这大雪的天头,前后都没有城镇,天又黑了……
乔氏从乳娘手里接过官哥儿,轻轻拍着道:“放心吧,就算是贵客,这驿馆也不会没咱们住的地方,人家真不讲道理,咱们大不了换个院子。”又吩咐丫鬟们暂且不用开箱取物,免得真要换院子还得重新忙活。
傅容姐妹也没心思去里屋,一人捧着个手炉坐在母亲身边,一起看外面簌簌大雪。官哥儿安安静静靠在母亲怀里,昏昏欲睡。
悬着心等了将近两刻钟,傅品言大步走了过来,见娘几个如临大敌的样子,怪异道:“怎么不去屋里坐?”
乔氏抬头问他:“听说有贵客来了,你见着了吗?”普通贵客,驿丞不会那么急着喊妻子商量。
傅 品言恍然,先命丫鬟们收拾东西,这才解释道:“是肃王殿下还有广威将军府二少爷,两人刚从霸州回来,赶上大雪,只好来这边投宿。对了,驿丞说驿馆已经占满 了,本想请咱们把院子让出来,搬到他们那边,肃王殿下出言阻止,跟属下住了咱们前面的客房。万一明日雪没停咱们不得不多住一日,你们娘几个留意点,别去前 面走动。”
乔氏惊讶极了:“都腊月了,他们去霸州做什么啊?”
正是傅容想问的。不是她自负,实在是太巧了,怎么他们前脚来,徐晋后脚就到了?
傅品言道:“听说前阵子霸州西北的山林里出现一只灵狐,正巧淑妃娘娘身体不适,肃王殿下便亲自去猎捕灵狐了。别说,那狐狸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一双眼睛也极有灵性,尾巴旁边多出一簇毛,竟似要再长出一条来,确实神奇。”
“我要看!”官哥儿不知何时来了精神,脆生生地道。
乔氏熟练地哄他:“天黑了,灵狐要睡觉了,明天娘再带你去看啊。”听丈夫描述,她也想看,只是对方是肃王,她们还是少给丈夫惹事吧,至于儿子,兴许睡一觉就忘了,真记得,大不了明早再编个瞎话,好糊弄的。
哄好儿子,却见傅容神情有些呆愣,想到女儿曾经见过肃王,乔氏不由提起了心,试探着问道:“浓浓想什么呢?”堂堂王爷,女儿再好,恐怕也难高攀,乔氏可不希望女儿动错心,将来失望。
傅容回神,瞅瞅弟弟,调皮地朝母亲眨眼睛:“娘放心,女儿大了,再好奇也不会去看的。”
☆、第84章
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天空依然飘着细碎的雪花,慢悠悠落在地上。
傅容裹着斗篷,手捧紫铜小手炉站在门口,见丫鬟们早起扫出来的小道两旁积雪足有小腿来深,不禁唏嘘:“雪可真大啊。”
她 小时候长在南方,很少见雪,在信都过了快三年,见过几次,但今日这么大的,还是第一次。雪太多,一下子都清理出去并不容易,况且这里只是他们暂住的驿馆, 丫鬟们便只把通向前院的小道扫了出来,再把她跟傅宣所在的厢房门前扫出小道,这样便把院子分成了几片四四方方的雪块儿。
远处呢,早已掉光叶子的杨树榆树枝桠上挂满了一层厚厚白雪,房屋顶上更是一片银装素裹。天空是灰白的,细小的雪瓣不知疲倦地纷飞而下,视野所及,仿佛整个世界都快要被这灰白的天洁白的雪吞没。
冷归冷,真的太美。
“三姐姐!”
正房那边,官哥儿由傅宣牵着走到门口,脑袋上戴着顶厚厚小虎帽,小脸红扑扑,看到傅容,官哥儿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越发亮了,脆脆地喊道,呼出一团白气。
“官哥儿这么早就起来了啊。”傅容笑着跟弟弟打招呼,抬脚出了门。因为下雪,担心鞋面被地上的雪洇湿,她穿了高底的绣鞋,兰香怕她一时不习惯,小心地托住她胳膊,下了台阶才松开,落后一步跟在傅容身后。
“雪!”眼看着姐姐走过来,官哥儿伸出小指头指着旁边的积雪告诉姐姐。
傅容弯腰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让他去碰窗台上的雪。
官哥儿好奇地将小指头探入雪中,才碰上便马上缩了回来,“冷!”
傅容哈哈笑,扭头对傅宣道:“咱们进去说话吧,外面冷。”
傅宣扫一眼墙角的腊梅树,有些不舍地点点头,跟着傅容去了屋里。
谁都没有提灵狐的事,官哥儿仿佛也彻底忘了。
直到傅品言过来用早饭,乔氏困惑问道:“不是说要陪殿下一起用饭吗?”
傅品言叹道:“殿下亲自带人去前面探路了,不知何时回来,咱们自己用吧。”
乔氏瞅瞅窗外,愁道:“今天是没法出发了,希望雪早点停吧,要不正堂宛宛一直等不到咱们,心里也不安生。”
傅品言点点头,脱了靴子盘腿坐到炕桌东侧。
乔氏吩咐丫鬟们摆饭。
热气腾腾的饺子,吃完了浑身都热乎乎的。
傅品言看看两个女儿,特别是傅宣,想到西边那一片嫩黄腊梅,笑道:“宣宣想不想去看腊梅?等晌午日头高了,我领你们去,那会儿雪应该停了。”小女儿最喜诗书字画,对文人盛赞的梅兰竹菊也情有独钟。
傅宣想去,但又担心:“会不会有很多人?”
驿馆都住满了,谁知道有没有外男在梅林里游玩?若是守礼的还好,万一遇到轻浮的,傅宣年纪虽小,却也不喜,更何况她去了,姐姐多半也会去的。
傅品言安抚道:“不必担心,肃王殿下在这边歇脚,他的侍卫已经将这座院子包括那片梅林都看了起来,等闲人休想靠近,正方便咱们去赏梅。”
长子曾经写信将他与肃王的初遇情形告知给他,又赞肃王面冷却不高傲。傅品言亲自打过交道后,也颇为欣赏这个王爷,因为知道对方性情,所以行事没有那么拘束,否则他断然不敢去梅林的。
傅宣听了,再不多言,乖巧道谢:“爹爹真好。”
傅品言又询问地看向傅容:“浓浓去不?”
傅容嫌弃道:“那么冷,鞋子湿了怎么办?爹爹带妹妹去吧,给我折几枝回来,我在屋里赏。”
其实傅容想去,又不想去。
去, 是希望能遇上徐晋,试探一下他是何时安排父亲进京事宜的,或是试探徐晋对她还有没有留恋,没有她好彻底安心。但傅容又怕真遇上了,徐晋会不会误会她对他别 有心思?毕竟现在徐晋住在这里,她明知道他在还出门,哪怕她是真的单纯陪家人赏景,落到徐晋眼里,怕也会变了味道吧?
两相权衡,傅容选择不去。
好比那只狐狸,再好奇她也不会去看的,才不会让徐晋自作多情。至于她是不是自作多情,等着好了,如果徐晋没打算放弃她,他早晚会露出马脚,譬如这次巧遇,傅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爱女惫懒,傅品言早已有所准备,并未吃惊。
乔氏倒是松了口气,她最怕女儿对位高权重又俊朗非凡的肃王动心,现在女儿跟平常一样懒散怕冷,没有因为外出可能会遇到肃王就盼着出门,足见是她想太多了。
“那你带宣宣去好了,我们在屋里待着,我也怕冷。”乔氏笑着对丈夫道。
傅品言无奈地看她一眼,难得他想陪陪她们,结果只有小女儿领情。
没过多久,雪果然停了,安排去扫雪的下人也很快回来复命,傅品言又陪妻子坐了会儿,等日头出来暖和了,这才领着傅宣出门。
官哥儿眼巴巴地望着父亲离开,朝母亲撒娇:“我也想看梅花。”
傅容将弟弟抱到怀里哄:“外面冷,官哥儿出去会冻着的,鼻子不舒服。”
官哥儿前阵子刚病过一场,还记得流鼻涕的难受劲儿,现在听姐姐这样说,立即乖乖坐好,不想去外面了。
屋子里安静温馨,傅容享受地靠在迎枕上晒日头,不想外面哪个丫鬟突然提到了灵狐二字,傅容大惊,睁开眼睛,就见官哥儿朝窗外仰着小脸,听得别提有多认真。傅容暗道糟糕,连忙坐正了,跟母亲一起聊梅花打岔,可是已经晚了。
“娘,我要看狐狸,看两条尾巴的狐狸!”官哥儿扑到乔氏怀里,指着外面道。
乔氏头疼,想出各种理由糊弄儿子。
官哥儿却认定了,不管母亲姐姐怎么说,就是要看狐狸,不答应就仰头哭。
这么大的孩子,懂事的时候可招人喜欢,一旦犯起倔来,连最惯着弟弟的傅容都心生嫌弃,穿鞋下地就想逃走,让母亲一人哄。
“三姐姐带我看狐狸!”瞧见姐姐要走了,官哥儿抹抹眼睛,伸手朝傅容要抱,小脸上挂着刚刚掉下去的泪珠,大眼睛湿漉漉的,里面全心的信任渴望好像也沾了水儿,如春雨般落在傅容心头,一步也不能再走。
本就难以狠心拒绝,官哥儿又可怜巴巴地喊了声“三姐姐”,被泪水打湿的眼睫闪了闪,重新挤掉两滴豆大泪珠。
傅容求助地看向母亲。
乔氏也受不了儿子的可怜样,瞅瞅外面,灵机一动,“啊,我听他们说狐狸跑梅林那边去了,咱们去那边找狐狸去。”这趟门是非出不可了,她先拖延一下,路上儿子忘了狐狸最好,忘不了,她把小混球交给丈夫,让他哄去吧。
官哥儿半信半疑,扭头看姐姐。
傅容收到母亲的眼色,赶紧附和道:“是啊是啊,咱们快去那边找狐狸,那官哥儿不许再哭了,狐狸最不喜欢爱哭的小孩子,你越哭,它越跑。”
“我不哭了。”官哥儿吸吸鼻子,认真点头。
乔氏没好气地拍了儿子小屁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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