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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三人走后,李存质与李存信退下商议,道:“阿娘去了邢州,我事必败!该当如何是好?”
李存信心中也暗暗着急,悔不该将事做绝,但面上却还装得沉着,沉吟道:“如今唯有破釜沉舟,将安敬思谋反之事做实。”
李存质想了想,问道:“大兄何不再模仿安敬思字迹,给王镕修书一封,我却故意半道劫中,承上大王,岂不坐实其罪?”
李存信果断摇头:“不可,阿娘一去邢州,便可知大王贴书伪造。如果再这样,岂不是帮助牧羊小儿脱罪。唯有我亲自给王镕写信才行。”遂诈为匿名献策之人,作书一封,令亲信驰送柏乡王镕中军驻地。
王镕收到信,却见上面说:“李存孝勇悍无敌,得之可平天下,已为鸦军众将不容,重疑于李晋阳。常山郡王若于此际以厚礼劝降,想正当时。可速遣快马驰往邢州,迟则其与李晋阳释疑矣!”
王镕见信大喜,毫不迟疑地派王府长史,宦官石希蒙快马奔向邢州。
而刘夫人则在途中对李嗣源道:“我料存孝必是被存质陷害,恐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我二人不可常速行驶,还须快马飞奔。”于是二人乃弃一切无用之物,单马飞驰,故而赶在了柏乡快马前进入邢州。
李存孝闻刘夫人亲至,意外非常,亲自出府门迎接,刘夫人见了他,劈头就问:“为何不听大王王令,出兵救援尧山?”
李存孝大惑不解:“儿本也以为大王会令儿出兵尧山,已然点齐兵马待命,奈何昨日一早收到六弟送来的大王贴书,却是教儿镇守邢州不动,以防汴贼偷袭。”说罢便唤出军中掌书记,捧出书信示于阿娘、义弟。
李嗣源见那贴书,对刘夫人说:“阿娘,这贴书虽是大王字迹,但显然非是大王昨日所亲笔,必是伪造无疑。”
刘夫人自然知道自家丈夫写的不是这玩意,勃然变色道:“存质胆大妄为,竟敢伪造王命贴书。”转头又对李存孝道:“如今事情明了,虽然天色已晚,为防生变,我儿立刻点兵,连夜随我去尧山,向大王澄清!”
李存孝喜而听命,当即收拾军马连夜起行。
是夜亥时,李克用尚与军中将领掌灯议事,正报夫人携存孝到来。李存质顿感不妙,眼巴巴望着李存信,只见他微合双目,强作镇定状。
很快,刘夫人入帐,对李克用说道:“大王,存孝无罪,此事乃因存质伪造王命贴书!”
李克用闻言大怒,拍案而起,喝令拿下李存质,怒问:“孤王问你,为何陷害存孝!”
李存质见事已至此,反而不怕了,绷着脸道:“安敬思自恃勇猛,向来不把我等兄弟和太原众将放在眼里,我早已对他恨入骨髓,只恨不能手刃!”
李克用见他这般应对,勃然大怒,独眼都气得泛出血红,寒声道:“推出去,斩!”
那边李存信见势不妙,慌得冷汗直流,生怕存质怕死而牵出自己,忙上前哭求:“大王,六弟自投靠大王,忠心不二,肯请大王看在他屡有战功的份上,饶了他的性命吧。”说完,泣下不止。
李存质初闻李克用要斩自己,倒是本想说出主谋。却见存信求情状,情真意切,鬼神也能被感动,心中一叹:“罢了,罢了。我自幼父母双亡,得大王养以为子,众兄弟中,唯大兄待我最好,今天就是指出主谋,料来我也难免一死,何必再拉他垫背?今日豁出这一死,来日大兄必杀存孝,为我报仇。”遂大笑三声,说道:“多谢大兄为我求情。然小弟自知难免一死,大兄不必再求!某等战阵之上杀了多少人?死又何惧!”
李存孝见了,心中起疑,上前抱拳道:“存质不善文墨,岂能一人擅自伪造贴书?儿料其背后必有合谋同党,恳请大王明察。”
李存质有心一人扛下,当即冷哼一声,道:“我是受了常山王的命令,不想让你去救尧山。今日功败垂成,有死而已,你还待怎的!”说完傲然走出帐门,引颈受戮。李存孝口才与李曜自然全无可比之处,当下无言以对。李克用闷声不吭,独目在帐中扫来扫去,扫得李存信直到听见帐外砍头之声,方才长舒了一口气,才知自己已是大汗淋漓。
李克用见帐中寂静一片,谁也不敢吭声,这才告谕众将:“存孝被诬陷,主犯业已伏法。今后,众儿郎当戮力同心,不得再互相猜忌,篱墙于内。”众义子自然领命,李克用令他们各自回营歇息,准备明日李存孝与高思继大战。
就在李克用已安寝之时,高思继大营也是一片寂静无声。他白天未能索李克用出战,也是窝了一肚子火,无奈收军回营。心想李克用白天不战,没准是要行诈,怕是晚上会袭营,因而做了些准:大营外埋下了暗岗,营内灯火不灭,哨队巡逻不息。他倒不是真要伏击李克用,只是自负的向敌人传递一个信号“我营中有备,休要打偷营的主意,明日一早光明正大的跟我阵上较个高低!”
夜过子半,还真有两支兵马悄悄地向高营开来,却并不是李克用主力——他自恃存孝已到来,倒是和高思继是一个想法。这两支兵马却是李存审与李嗣本所率的左右两路军前锋。原来,克用的谋主盖寓虽然不与存信同谋,但他更是对存孝不放心,时刻提防着,在刘夫人、嗣源去邢州后,便说服李克用先做好李存孝不会到来的准备,着存审、嗣本两部暂缓取深、冀二州,连夜调回兵马先对付高思继。因此这二人便率前锋先回,至尧山外三十里会合。
存审就对嗣本道:“大王连夜调我二人回师,是要破高思继。我兄弟既已行军到此,乘着万籁俱静,敌人尚未发觉,何不走马袭营?”
李嗣本道:“弟闻那高思继是大将之才,很会带兵,值此决战前夜,营中岂会无备,却是担心偷袭不成。”
“十六弟不知那高思继的外号?”存审笑道。
“白马银枪,怎会不知!连他的部下也都喜欢一身银白。”
“既然如此,十六弟请看!”存审遥指苍穹,“今夜是半弯月,高思继大军白马银铠,黑夜中依稀可辨;而我鸦军却是黑衣皂甲,战马也多是乌骓,高思继就是睁破了眼睛,对面也难以看清。凭这一点,纵使他有备,我也能胜他。”
“八兄智勇双全,小弟不如。”嗣本由衷感慨。二人遂命全军把战马衔枚裹蹄,悄悄摸索到高思继大营外,果见营内灯火不灭,在黑夜映衬下,来来往往的拓队银光闪闪,虽较白天暗淡很多,依然清晰可辨。
李嗣本道:“高思继果然有备,那么帐外必有伏兵了。”
“不妨,十六弟且看我叫他的伏兵全部显出。”乃选五百人为前队,擂鼓大噪而进。
高思继黑夜中难辨鸦军人物,不知来众多少,以为大军到来,下令伏兵一齐杀出。存审、嗣本随后将大军掩上,见到暗光便用箭伺候。而高家军则很难发现鸦军在哪里,等到了跟前才发现,已然挨了刀枪利箭,非死即伤。如此形势,断难力拼,高家军大乱,终于演变成为溃逃。
所以说,白马虽帅,但帅是不能当饭吃的。
高思继也亲自杀出辕门,但闻四面金鼓,喊杀震天,飞矢如蝗,却不能见到一个鸦军,心中暗叫不妙;但其自恃悍勇,仍然纵马持枪冲杀。
鸦军见他奔跑的方向,让出一道避让,只是搭箭来射。高思继那白马银枪过于醒目,鸦军又历来以箭法闻名,结果他冲锋一阵,不仅未能斩杀一员鸦军,身上反而带着二三十支箭,跟自家二位弟弟狼狈逃往柏乡。
王镕在后方得知高思继大败,也不敢再说与李克用明日决战的话了,与李匡威连夜拔营,逃回镇州。
等到了天明,李存审、李嗣本二军已斩杀高思继残军万余众,收兵来见李克用。李克用欢喜得说他昨夜正好做梦见云端中走下一位仙人,那仙人满面带笑,送他一方宝塔,结果一觉醒来,就见李存审二人来奏捷了。于是大表李存审的功劳,然后挥师渡过滹沱河,连下柏乡、栾城、鼓城、藁城四县,兵锋三面逼近镇州真定城。过滹沱河时,李嗣源想起李嗣昭与他说起当初李曜在滹沱河吟诗之事,对李克用道:“可惜此番存曜不在,否则他便可以将‘滹沱一千里,黑鸦三百骑’改为‘滹沱一千里,黑鸦数万骑’了。”
李克用听了哈哈大笑,志得意满,被李嗣源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心中忽然有些想念这位最得力的义儿。他心道:“以前存曜在时,我倒没甚察觉,如今缺了存曜,才发现军需转运比以往有他在时慢了许多,调配物资也迟迟难以到位,寄之说他运筹如萧何、善战如韩信,我本以为多有过誉,如今看来,却是诚心实意之言了。”
仗打到这个时节,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也看清了风向,派兵来助李克用,此时前锋已到达真定北郊的新市。
那一边李匡威对王镕说道:“某令麾下守将刘仁恭联络六胡之众,如今尚无消息,而李克用、王处存逼城甚急,朱全忠、罗弘信也难以及时为援,我意常山王不如及时上表朝廷,请朝廷命令李克用罢兵。我且先领幽州兵去攻打新市,将燕、赵道路打通,如此则形势或可有所转机。”
王镕毕竟年轻,被李克用这样压着一打,想起当初他平黄巢时的所向披靡,不禁心中没底,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听李匡威的,走一步算一步了。
于是李匡威带着四万幽州兵去打新市。那王处存的义武兵历来实力较弱,哪里受得住名震河北的范阳高思继白马银枪,当即慌了手脚,忙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跟高思继交过手,知道他的能耐,便道:“高思继此人勇猛异常,此番某料只有存孝能与他战而胜之了。”遂令李存孝率二万军去救。
那会儿李存孝正因李存质陷害的缘故怒忿填膺,又见破高思继的大功恰巧被自己一方的李存审所夺,怒又不能怒,别在心里急火攻心,竟然一下子病倒了。然而此时得了大王王令,也不敢再迟疑,连忙带病上阵。兵至新市,高思继尚未解鞍,李存孝纵马跃出,大喝一声:“白马小儿,可闻我打虎李存孝之名!”纵马持槊来攻。
高思继一眼望见李存孝,战意陡然飙升,也大喝一声,钢枪一挺:“来得好!某家正要会你。”挺枪跃马便上。
第207章 邢洺之乱(二)
要知道在李存孝槊前,三合之将已是罕有,十合之将更是前所未有,然而高思继今日破了此例,挺枪与李存孝战了二十余合。李存孝心中暴怒,顾不得病体未愈,抖擞精神,一把钢槊使如长枪,刚猛无匹。
又过三四合,胜负虽然未分,高思继已明显落于下风,左支右绌,眼看不敌。旁边高思祥、高冕兄弟望见,心中大骇,连素无败绩的大兄也只能吃李存孝不到三十招,慌忙携手挺枪来助,使出高家枪阵,简直就是三英战吕布的再现。
然而与三英战吕布不同,李存孝之勇简直没个上限,纵然高家三兄弟合力也不是他的敌手。正直心惊,忽听李存孝猛夹马腹,暴喝一声:“断魂刺!”
高思继别说反击,连格挡都不及,只能拼尽全力勒马往旁边一躲,李存孝一槊刺中高思继马首,那战马再如何雄峻,被李存孝全力一击刺中马头,也是毫无悬念当下便倒。高思祥、高冕明明看见李存孝出槊,却是无论如何来不及相救,只能在惊怒之中看见李存孝猛然一转,猿臂一伸,竟然将高思继夹在肋下。
也不知李存孝使了什么劲,高思继那般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惨叫了一声,然后高家兄弟便看见大兄身上的铁甲都被夹得变了形,慌得不敢再战,忙弃枪下马跪求李存孝放过家兄。
李存孝哼了一声,伸手放下高思继,倒提钢槊,傲然道:“高思继,我断魂刺下素无活口,有此一战,你当自傲于天下。我看你三兄弟也算英雄,李匡威碌碌之辈,岂是你明主?今日我且不杀尔等,此后却不要在战场上再被我撞见。”
高思继弃了银枪,长叹一声,跪谢道:“思继十五岁后,尚未一败,竟不知天高地厚,来战将军。今得将军赐某一败,也是断了心中念想。原自料必死,却又得将军赐某重生,大恩厚德,没齿难忘。既是将军不欲再见某等,某家兄弟自当解甲归田,扶犁躬身,不再过问兵事。”
李存孝面无表情,冷冷道:“去吧。”
三兄弟说到做到,再次拜谢,果然毫不留恋,一齐打马而去。
李存孝战败高思继,前路再无阻碍,复又挥师杀上,砍瓜切菜一般,将幽州兵杀得鬼哭狼嚎。李匡威失了高家三兄弟,还哪里抵挡得住他,一日之内连败数阵,仅带着万余残兵败将,落荒逃回幽州。
如此李存孝新市大胜,眼看镇州指日可下。却在这时,忽闻刘仁恭率领六胡之众共八万人再次侵犯代北。不到三日,再得信报之时,蔚州已然陷落。
李存孝闻之,便向李克用请命:“大王,眼看真定指日可下,儿请率本部人马,先取了真定,再收复代北,为时未晚。”
李克用担心他身体,摆手道:“吾儿病体为重,且休养时日,再取真定不迟。”
李存孝自知自己是心病,如今既然开释,以他的身底,痊愈又用得几日?当下还欲再请,说病体无碍,哪知道朝廷敕书也到了,着晋、赵和解,令李克用罢兵。
李克用长叹一声:“我素以忠心事君,如今朝廷敕书已下,却是不可不听。如此只好先救代北,再俟机复取常山了!”于是移师代北;令李存孝仍回邢州。
李存孝劝说不得,只得郁郁回到邢州节府。
方一回府,其妻邓氏从后出来,道:“有一宦官,自称是从真定来,要见尚书,已等候好些日子了!”
李存孝道:“某乃河东军下邢洺节度,见他真定来客作甚?你怎不将他赶走?”
邓氏道:“原是要将他赶走,但他说若非要事,他岂能来自投罗网?妾身怕坏阿郎大事,遂不敢擅专,只好留他在此,等阿郎自来发落。”
李存孝心中不解,暗道王镕这时派使者来见,是何用意?便道:“你这般念想,倒也没错,如今大王身边总有谗言之辈,小心一些也好。”便令召见。
不片刻,那宦官整衣入见,自报家门:“某家乃是常山王府长史石希蒙!如今某家郡王虽被太原打败,可也不愿将常山拱手送人。故而令我带着厚礼前来求附于尚书帐下,以保全常山。”
李存孝闻言,哈哈一笑:“王镕小儿好是荒唐,岂不知某乃大王养子,你那常山四州,某家大王势在必得,他却来劝我保全,岂不是与虎谋皮?”
石希蒙早知他会如此说话,当下摇头道:“尚书此言差矣!如今尚书为陇西郡王效力,却是疑而用之。尚书莫非不知,太原众将时时欲置尚书于死地?尚书与其求全与漩涡之中,何不自立于邢州?以尚书之勇,一旦自立门户,谁能敌之?他日羁服河朔,击败太原,称王河东,亦未可知啊!”
李存孝闻言大怒,拔剑怒指石希蒙,寒声道:“某和义父早已冰释前疑,岂容你在此挑拨离间!还不快滚,小心某剑下无情!”
石希蒙没料李存孝这般做派,吓得冷汗直冒,灰溜溜逃回镇州。王镕见不能说反李存孝,知李克用必将再次东下,对众将佐大哭道:“想我常山王氏,自玄祖廷凑公被推为节度使,已历经五世。天下藩镇谁家能有王家这等荣耀?却不想王氏基业如今要毁在我的手里了!”
石希蒙眼珠一转,在旁建言道:“如今汴州朱全忠势力日强,眼见得要一统中州,此人与独眼龙早有仇隙。大王不如卑词屈膝,请依附朱全忠。晋、汴两家必然要为争夺河北大打出手,如此我常山便能得到喘息之机。大王还年轻,若能发奋图强,王氏基业还是可以绵延万世的!”王镕闻言大喜,破涕为笑。当即亲笔写下书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往汴州。
朱全忠此时正是夺取兖、郓的紧要关头,得王镕主动归附,眼光立马从河南扩展到了河北,甚至河东,乃至天下了。无奈河南还未安靖,这心能长,手却还不能伸的太长,只好放在第二步了。
敬翔却向他献计道:“大王如今虽仍不便与李克用正面交锋,但可以想个法子削弱独眼龙,待到徐、郓靖定,争夺河北就更加轻松了。”
朱全忠闻琴声而知雅意:“子振既然如此说话,料来定是已良谋在胸了!”
“仆有所思,瞒不过大王,不错,某已听闻邢州李存孝受到了李克用众假子的排挤,最后虽然开释,却为此死了李克用一子,于此某想到了一条连环计,可叫他这对假父子反目成仇,如若此计能成,李克用便要折断一臂!都说李克用如今是文有存曜、武有存孝,没了李存孝,譬如少了拿戟的右手,他还能敌得过大王吗?”此时敬翔刚在李曜手中吃瘪,深知李曜不好对付,但李存孝的智慧显然比不得李曜,对付李存孝他还是比较有把握,而且在敬翔看来,搞定李存孝,李克用的文武双臂就被断了一肢,剩下李曜一人,威胁便小了许多。
朱温听他说能让李存孝反,不觉移床至敬翔跟前,握手问有何策。
敬翔前次被李曜“当面羞辱”,如今化悲愤为计谋,全部怨恨都发泄在此计策之上,果然毒辣之极:“大王先修书一封给李存孝,讨一封回书;也修书一封给李克用,再……,如此连环用计,仆料李存孝非是多智之辈,届时必聚兵而反。”
朱温越听越是欢畅,捋须颔首不已,当下也没什么好补充的,计议便是这般定下。
李存孝这日正在邢州军府议事,忽然收到一封书信,竟是汴州送来。李存孝本欲撕碎,却又忍不住好奇,打开一看,忽然大笑不止。原来那信中写道:“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宣武宣义节度使东平郡王朱全忠敬上检校兵部尚书邢洺节度使李存孝:伏闻‘王不过霸,将不过李’,盖言将军之勇,冠绝古今。然某帐下亦有踏白将李思安,善使飞槊,所向披靡,鹰扬飚卷。斩将夺旗于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地;驰马出箭欲敌阵之后,试阵厚薄而还。故常不服将军之勇。今于洹水河畔,设下擂台,望与将军一战!”
李存孝本是好武善斗之人,当时初见李曜,也要想方设法前去一战,这种武痴一般缺少谋略,唯独好战而已,看到有人向他挑战,立即激起雄心万丈,全然不疑,便对送信使者说道:“回去告诉你家黒朱三,李存孝从不畏战,定然赴约!叫那李思安早作准备,引颈待戮吧!”
那信使按照吩咐回道:“将军既答应赴约,可作一书信,某好带回复命。”
李存孝不疑有他,不假思索道:“这个简单。”遂取过纸笔,顷刻书就,令使者带回。
而此时,潞州上党城内某一酒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一进店门,开口点了满桌好酒好菜,便开始自斟独饮,不多时已然烂醉如泥,这也不算什么,麻烦的是他又开始破口大骂,还动手打人。店家的伙计、食客等多避让不止。那酒家掌柜也吓得不清,躲在柜台下面,听那人骂着骂着,却突然哈哈一笑,满口酒气道:“李存孝,牧羊儿,哈!哈!你与朱全忠暗通书信,以为天衣无缝?……命不久矣!”
那掌柜闻言一惊,忙跑出去将这一消息报告了昭义节度使康君立。康君立忙令将此人带到,问明来历。那人坦言自己本为李存孝府中奴仆,只因偷盗了几贯铜钱,被李存孝抓住一顿胖揍,赶出了府门。至于李存孝与朱全忠暗通书信事,也是他偷听得来。
康君立可不管他因何而来上党,更不管他是否真是李存孝的奴仆,其在意的只是“李存孝与朱全忠暗通书信”。
原来李存信自伪造文书,诬陷存孝不成后,仍然贼心不死,康君立本是他挚友,他遂暗中与康君立私通,寻找能诬陷存孝的“罪证”。今日听闻此事,康君立怎能不喜,便问“存孝奴仆”道:“你说李存孝与朱全忠暗通书信,可有证据?”
“某认得那朱全忠的信使,最近二人书信往来频繁,潞帅只须埋伏于邢州通往开封的要道,不消几日,必能擒得信使。那时,自可人赃俱获!”
康君立大喜,令少数兵丁并“存孝奴仆”潜入山东,伏于要道。这日,果见信使打马来到。一经“奴仆”指认出,康君立率兵丁一拥而上,拦于马前。
那信使见状,忙勒马停住,迅速从怀中取出书信,既要撕碎入嘴。康君立好歹也是多年宿将,当即一个“鱼跃”,飞腿就将信使踹下马来,上前拿住,并夺下书信,可惜已撕成数片。
康君立将碎片仔细对上,原来却是李存孝答应朱全忠赴约擂台比武之事,并无谋反的言语。然而见信已被撕,他却计上心来,将信中“李存孝敬上朱全忠”并“赴约”等要紧字条留下,其余的撕成碎末扔了。将信使带往上党,作为人证,牒书一封报与李克用,说:“存孝有书信私通汴贼,人赃俱获。只那信使见被识破,却将书信撕碎,今只寻得残片数页奉上大王亲览。”
当时李克用自镇州移师代北后,因李匡威失了高家兄弟,不复勇悍,被李克用轻松击败,代北遂平。只是刚好振武节度使石善友病卒,克用乃以弟李克宁节制振武,再表奏薛志勤为大同节度使,自归太原,商议如何再伐常山。这一日,却先收到朱全忠书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闻河东欲再伐常山,某已于河朔布下十万精兵,俟机待发,河东若敢妄动兵戈,定是有来无回。”
李克用见信嗤笑:“偷锅贼好大的口气。”然而不屑归不屑,却也暗中嘀咕:“朱温莫非连撒谎都不会?他如何能在河朔屯军十万,而我竟然不能察觉?”想来想去,始终不得其解,遂以为朱温不过大言而已,便回信道:“汴州倘实有大军屯于河朔,颙望兵临;必欲真决雌雄,愿角于常山之尾。”
又过得两日,康君立来函送达。李克用打开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大怒道:“难怪偷锅贼说有十万精兵屯于河朔,原来是与牧羊儿相通!”
恰巧刘夫人进来,李克用招手道:“夫人这回可庇护不得牧羊儿了。”刘夫人见了牒书,也是无言以对,只好道:“可令君立往邢州一趟,传存孝至太原。存孝若是奉召,自是忠于大王,若不至,则是反叛无疑。”
不得不说敬翔这连环计实在妙极,不光李克用被蒙蔽,连一心维护李存孝的刘夫人也不得不产生怀疑,叫康君立去邢州传存孝回太原解释。消息自然逃不过李存信的耳朵,他却与康君立私下联络,为坐实存孝背叛,说万不可叫他去太原。康君立于是率领一万兵马往邢州,另将二万兵马驻扎在潞、邢交界的新口以接应。为什么要带大军?给李克用的解释就是李存孝即存反心,必不听命,那就必须用大军施压。实则是要把李存孝往反路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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