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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准备出门,沈致便嘱咐着:今后要收了心性,谨慎公务。你平日里飞扬跋扈到罢了,但是必须谨守君臣上下为官礼数……”

沈陌心事很多,这大哥沈致的数落和进宫谢恩的事,他都没放在心上。他想到的是这都水使的职务,现下冬日里倒是清闲的很,但是一到春耕时候、夏日汛期怕是要四处督查……听到大哥说到宫中,念头又转到宫里的琼华公主……接着不自然地眼前扶起陆文茵生气的模样……他思绪转来转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氏兄弟进宫的同时,廷尉府狱中,也来了一人。

今日廷尉府牢中,看守的人竟是稀稀廖廖,那人身穿披风,头戴兜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低着头看不清任何的神情,一路径直走着,略有拦截,便亮出腰牌,直接到了孙庆云的监所之处。

昏暗的牢房中,飞尘正在斜阳透过小窗的光柱中上下翻腾。姜纥见到孙庆云,眼前晃起另一双那明亮如灯的眼,想起当年自己被师父屈湛逐出师门,自暴自弃,曾有过一段牢狱生活,想起师父和师兄弟的厌弃,想起妻子的离去,如今有了一方生存之地,有了身手好孝顺的弟子,可如今这徒弟憔悴无形,颓废身败至此,万事皆空,不由得心生凄凉。

孙庆云一见到这熟悉的身形,忙双手扒在粗隔木上,诧异地低声叫道:“师父!”

姜讫没有说话,微微抬头,露出那精光的双眼示意着,伸手穿过粗木桩,递给他一粒药丸。

孙庆云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便直接咽了下去。顷刻间,孙庆云腹中似是受那千虫万蚁咬灼般痛楚,站不起身来。

姜讫身后的几个狱卒立刻打开门进去查看,这时,廷尉左德光走了过来,几个狱卒惊慌的俯在孙庆云身边佯做勘察。姜讫一眨眼的功夫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左德光见孙庆云周围围着一圈人,便料到孙庆云怕是有什么事,忙询问。

一个狱卒忙上前答道:“孙庆云腹中剧痛,属下已经招了大夫,一会儿便到。”

左德光暗道:这孙庆云可是董安呈一案的重要嫌犯和人证,若是再廷尉狱中出了什么事,那问起罪来,他是如何都说不清了。他急忙催促着叫大夫快点。

左德光一看孙庆云那痛苦的神情和痉挛的抽搐,问道:“这怕不是中了毒!”

说着,老大夫被狱卒拽拖到孙庆云旁。

老大夫摸了摸脉道:“不打紧,只是吃错了东西,我开副药就好了。”

左德光心中十分怀疑,见孙庆云那般模样,真是不像吃坏了肚子这般简单,但看着大夫那半尺白须,他的医术应该对得起他的年龄,遂速让他开药去。

左德光一副担忧神情,看孙庆云如同父亲慈爱般道:“孙庆云,你可是要好好保重才是啊!”

孙庆云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来覆去。

那大夫从容气魄倒是比左德光好了许多,笑盈盈地说道:“大人,不碍事的,就是吃坏了肚子。大人,放心,我对这腹痛之症是颇有心得的!”

左德光心中忍不住暗骂道:心得个屁啊,还不赶快开方抓药,这孙庆云不能这时候出问题,面上还是对这大夫客客气气地说道:“劳烦大夫快些,我看这孙庆云真是疼的厉害。”

大夫从药箱中掏出一个小瓶,拿出一粒黑乎乎的药丸,喂孙庆云服下。这药丸真是见效神速,刚服下孙庆云便轻松下来,缩成一团的身子,渐渐舒展开来。

左德光这才宽了心,心中的大石瞬间落下。

那大夫继续道:“这狱中空气不畅污浊,孙庆云体质寒,就不见光,再加上吃了冷食,很容易得腹痛之症。不如,大人给他换一间敞亮些的牢房,说不定就好了。”

那几个狱卒忙道是,孙庆云自从进这监牢中,已经几次腹痛了,还是换一换的好。

左德光听了,看孙庆云看面色蜡黄,奄奄一息的可怜相,心中十分不忍同意了,看着孙庆云也没什么事了,才安心离去。

左德光脚步刚离开牢狱,姜讫鬼魅般又出现在众人眼前。

为首的老头道:“我们将孙庆云送道廷尉府狱大门,剩下的就是先生的事了。”

廷尉府的狱卒根本就不用担心,刚出了府狱大门,就见门口早就停了一辆宫制的马车。

众人相觑而望,知道这是有朝中大人救这孙庆云,于是装作不知,欣欣然回去向左德光禀告了孙庆云装病,于转押之际和牢狱外合谋杀出重围的故事。

第四十一章 柔肠万千

姜讫和孙庆云坐着马车离开了廷尉后,途中疑心有人察觉,在小巷中换了几辆马车,最后在临大司马府还有几座宅院的距离,二人就下了车,七拐八绕摸着大司马府后门进去了。

后门司马府的张管家一直守着接应,遂带着二人径直去见大司马元毅。

管家将二人带到内堂,便进去给元毅通报,留下二人在大厅中喝茶。

姜讫见他走远,这才对孙庆云说道:“刚刚在监牢服下的药丸药力应该还没过,还是要发作的。估计明日才会彻底好。”

孙庆云被姜讫扶着坐下,手一直捂着自己的腹部,苍白的皮肤透明得能看出脸上的每根青筋暴起,说道:“师父,大司马为何会帮我?您和他交换的条件是什么?”

姜纥将黑色的冒兜放下,冷峻严肃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沉稳的声音缓缓说道:“庆云,你安心便是。这是我和大司马的之间的事。再说师父只有你一个徒儿,怎会看着你在那儿受苦受难,最后被朝廷闹市问斩。”

孙庆云绝望中生出一丝狠勇,看到姜讫时,又化作悔恨和愧疚,他不断地缓着气息,忍痛道:“师父,弟子无用自己被俘,倒也罢了。师父您自己今后的日子怎样过!我是连累师父了。廷尉的手段定是能查清,我和师父的关系,师父怕是今后都要逃亡江湖了!”

姜纥看着孙庆云担忧和关切,心中柔肠万千,面上还是那般无样,淡淡说道:“庆云,我被师门逐出终南后,那时我走投无路,正好遇到同样走投无路的你。我在江湖声名恶劣,寸步难行,难得你信我敬我。你我师徒说这些做什么?”

“徒儿自幼失祜,机缘之下蒙师父收留,才能活到今日。”

“显纥。”一个虚弱不堪而熟悉的声音从后堂传入姜讫耳中。

张管家掀开帘子,将伛偻而行的元毅扶了出来。

元毅水肿着眼睛眯着似乎怎么睁也睁不开,那蜡黄面色中带着些青色,额头和鼻子还着了些黑底,让姜讫很是怀疑他是否能挺得过这个年关。

那日元骧在府中一闹,元毅病得已是不能起身了,于是就这般流连病榻,空耗日子起来,这几日随着年节的临近,元毅病得愈发严重了,一日不如一日了。

元毅艰难地挪到塌上,平复着因这几步路而来的一阵哮喘,脸上肌肉紧绷,谑笑道:“想来真是死期将近,连你也来了,终于来见我一面了。”

姜讫见他这般模样,不为所动,依旧面冷心寒,沉着声音说道:“说到底,我的徒儿是你救得,今日过来道声谢!”

“你还是恨我杀了你师弟!”

“过去的事情已然过去了,你现在说什么,都不能让我师弟活过来。”

元毅的声音低不可闻:“你倒是对师门情深义重,当年你蒙冤被逐,受尽□□逼迫,遭人背叛欺骗,我也是想着你也能风光于世,也能建万世功勋,使真相大白于天下,让你师父和师兄弟高看你一眼。你那师弟……”

姜讫无动于衷,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道:“当年我如同丧家之犬,你待我如亲子,我姜讫也自认没半点对你不住。”

“姜纥,当年我也是无心之失,没料到你记恨至今。当年为了权势,是,我是牺牲了宁儿,也杀了你师弟,我也不知道手上沾了多少人命。可在我看来,如今你走的路,你和你徒弟只不过是重新走了我的老路罢了!”

“你放心,我既已担了背叛师门之名,不能再负上背主弃义之说,你这将死之人,败局已定,不用为我二人操心了。我和庆云今日过后,便也与你无关了。再说了,就算是死,我也会报了郑国公的救命之恩再去死,也算是死得其所。”

“你要执迷不悟,至死不改吗?那赵维庄你以为就是个好的,他恶事做尽,现已是民怨沸腾,你跟着他,会有怎样的下场!若是这样,我当初就该一刀了结了你,免得无数阴魂丧你手下。”

姜讫阴鸷沉着的表情抽了几抽,哈哈大笑起来:“你手下的阴魂也不少啊!如今,你救了我徒儿,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们大路朝天,永不相见。今天过来就是来告辞的!还有,我们想出城!”

“好,我会让张管家安排妥当的。”

姜纥轻蔑地嗯了一声,便要出去。

元毅听到姜讫开门得声音,嘴角抽动,因用力而使得面容扭曲,说了一句:“你可还记得小宁的珠子吗,那珠子落在地上的声音就像小宁的笑声那般明亮清脆。”

姜纥脚步声停了,心中感伤,两行清泪顺着毫无表情的脸颊流下。

张管家顺着元毅指的方向,心领神会地将一个小木盒拿了过来,交给姜讫。

姜讫打开一看,一颗蛋大珠子宝石,晶莹透亮,照映出姜讫落寞的神情。

元毅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留个念想吧!我走了,这个家不知道就怎样了!”

姜讫连头都没回,将宝盒“啪”地合了起来,还给张管家,道:“我的妻子我自己祭奠就是,不劳你操心了。她怕是最不想见得就是您这位父亲了!”

元毅勉强支持的精神也全部泄了,颓废地窝在原地,冲着张管家招了招手。

张管家忙答道:“老爷,我晓得,我这就安排他们出城!”说完,他追着大步离去的姜讫去了。

沈府的忙碌让沈致和韩延秀晕头转向,而沈致朝中事务最近到了年终收尾,尤其是屠博之事出了之后,刚在家闲了一天的他,越发的没有停脚的时间,大鸿胪卿贾结英照旧请了病假,留下沈致主持大鸿胪年终祭奠各项事宜。

沈致正在大鸿胪府中安排各项规程,蒋射前来禀告:岐州白圭堂与徐兆海一战失利,薛水平带着凉州白圭堂中弟兄前去支援也未能挽救,何万象已是遇袭伤重而亡。

沈致扶额无奈地说道:“我这时抽不开身,这事你们看着办吧!先到何府慰问一下家眷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出面的事情,便让陌儿去吧!”

沈陌因是刚从外地归来,沈致便也没有给他派什么差事,想着让他多陪着祖父、父母和家中长辈。

不过借着陪长辈的沈陌倒是没闲着,他刚吃完早饭,便到了晋国公府走了一趟,在大门口吃个闭门斋后,寻到侧墙翻墙而过,一路溜进了陆文茵的房间。

陆文茵并不在房里,沈陌看了梳妆台上放着一张帕子,正是与她第一次见面送的,沈陌心中自是很得意,暗自念道:“文茵,还是很在乎我的。”

沈陌信心满满起来,将帕子叠整齐放好,才离开房间。

沈陌想到她也不喜欢四处出去,除了习武练剑也没别的爱好,于是打定主意,往后面的一场敞地去了,果不其然,陆文茵正在那里练剑。

那长剑在明媚的阳光下一闪一闪地,随着陆文茵的身形四处飞舞。沈陌拿起敞地边上的一根木杖,反手一投,利箭般飞向陆文茵。

陆文茵右肩一沉,身形一晃,忙将木杖在腰间一带,稳稳地抓住手杖。

沈陌见她将那木杖生劈了三下,木杖断成四节,一截一截地“咚咚咚”依次落地。

陆文茵接着长剑直刺逼近,沈陌辗转腾挪,剑身丝毫进不了他的身边半尺。

陆文茵一掌送出,沈陌听的风疾,起身后跃,那掌来得更急,重重拍在他胸口上。

沈陌一个“鲤鱼翻身”身子轻飘飘飞了出去,勉强立稳,捂住胸口,埋怨道:“你这下手当真是重。”

陆文茵也是有些愧疚,就连长剑掉落也没注意到,急的上前看他是否真的伤了,径直撞进沈念远。

沈陌心头一荡,一缕清香扑鼻而来,秀发柔顺娇软,正在暗自欢喜,陆文茵娇羞地猛一抬头,碰到他下颌上,二人同时退了两步。

沈陌的下颌已是被陆文茵发髻上的银钗刮破渗出血来。

沈念远摸了下颌,见她双颊含晕,不知所以呆着,他不知是有趣还是无奈,合上刚张开的口,尴尬一笑,道:“你平日里从不带这里,今日是故意的吗?”。

陆文茵欲言又止,见他盯着自己的钗环瞧着,不好意思地躲开他的视线道:“你要嘲讽就嘲讽吧!”

沈陌上前将她禁锢在双臂中,道:“我哪里有笑你。好看!”

陆文茵“哼”了一声,由着他看着,脸却越来越红起来。

“这几日,我们府中甚是热闹,陆赞都去了,你为何不去?”

“你们沈府都是宫里贵客去的,轮得到我吗?”

沈陌瞧着她娇艳的双颊,呵呵地笑了起来,在她耳边私语道:“怎地?你将是我沈陌唯一的妻子,以后谁做客谁不做客,都是你来定的。还是你是要让我破了沈府不纳妾的规矩,硬是让我再娶一房,不过还是要当家主母同意,你是同意了?”

陆文茵顿时双眉一竖,怒道:“你敢?”

沈陌没心没肺地笑道:“嗯,没有主母发话,自是不敢的!”

陆文茵怒道:“沈陌,你,你……”

只见沈陌只是呵呵呵地乐了起来,对她那怒气不加理会,拉着直接到了墙根,说道:“府中甚是热闹,你不在总是缺了什么,随我去和朋友们玩一玩,带你见见他们,日后要常相处的啊!”

陆文茵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他带着顺墙而过。

二人来到沈府,加入京城各府的贵公子娇小姐的饮酒和游戏。

第四十二章 丧棚白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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