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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气氛瞬间一僵。
池府的奴仆都知道“送去颜先生那儿”是什么意思。
春曦收起惊愕的表情,转了话题:“姑娘什么时候惦记上这么个桌屏了,我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池棠默默喝茶,还是没有接她的话。
没有印象才是正常的,她原本也没印象。
这个桌屏虽然是阿娘的遗物,但阿娘的遗物多到小小年纪的她根本不会去清点。
画屏管着钥匙也许还有点印象,其他婢女理应没印象。
可是此时身子微微颤抖的秋光,明显是有印象的。
两次开口都没有得到池棠的回应,春曦也察觉到了她的冷淡,第三次开口时,语气便尴尬迟疑:“姑娘是要找出来给燕国夫人作寿礼吗?”
池棠看了她一眼,终于“嗯”了一声。
春曦暗暗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这个……姑娘是晚辈,送这个恐怕体现不出心意……”
语气终究没有平时随意了,但说的话却是出自忠心。
池棠也不是真要拿来作寿礼,便随口道:“那就拿去和爹爹的麻姑献寿围屏凑成一套。”
春曦还想说什么,却见画屏跑了回来,脸色不是很好看:“桌屏一时找不着,姑娘别急——”
“我不急!”池棠顿时直起身子,眼睛发亮,不但不急,甚至有点小兴奋。
手心在扶手上拍了两下,池棠道:“你去一趟西苑,跟颜先生说我丢东西了!”
画屏愣了愣,道:“只是一时找不着,我多带几个人再去找找……”
池棠可等不及,当即威胁道:“你不去,我自己去咯?”
画屏忙道:“我去,我去!”
盯着画屏出了门,池棠才放下心来,看了一眼头埋进胸口的秋光,估摸着这事一时出不了结果,便起身道:“我去睡会儿,午时再喊我!”
……
午时醒来,画屏已经回来了。
“颜先生说……”画屏回答得有些犹豫,“让姑娘再仔细找找……”
池棠拿筷子的手一顿,脸色有些不好看。
竟然推托了?
颜先生虽然管着池府的内务,但确实不过问锦年院,而阿娘的嫁妆则一直是由阿娘的陪嫁人家打理,爹爹并不令颜先生插手。
所以一直到离开吴郡时,才发现少了许多东西。
彼时京城的大堂兄已经到了,池府的家事理应由大堂兄做主,可颜先生却强硬地当着大堂兄和所有家仆的面,杖杀了四人,一日之内,雷厉风行地查清了所有东西的去向。
那次抢着要管,怎么这次送上门让他管,却推拒了?
“姑娘别急——”画屏还是这句话,一边往她碗里夹菜,一边轻声道,“等会儿我和夏辉再去找找,就算真找不着,也该是姑娘来处理,不然伤姑娘的面子……”
池棠默默地吃完,放下筷子后,又沉默了一会儿,道:“为什么伤面子?爹爹也不亲自处理这些。”
画屏愣了愣,道:“府君公务繁忙——”
“我也很忙啊!”池棠理所当然地说,“何况我不擅长处理这些,谁擅长谁来处理不好吗?”
画屏一时语噎。
池棠看了看她,认真地问道:“要不你来?”
“啊……我……”画屏吓了一跳。
池棠摇了摇头,让画屏来,那可真是难为她了。
锦年院里,从前是奶娘管着,后来是锦屏,画屏太过温柔和善,没什么威严。
即便后来没了锦屏,也是春曦负责管教小丫头们。
但是春曦——
池棠的目光从春曦面上掠过,停在了一名面相严肃的婢女脸上:“夏辉再去找找吧!”
想找就去找好了,反正是找不到的!
池棠想着,起身往外走去。
“姑娘去哪儿?”画屏追上问道。
“去西苑!”
……
池府人口简单,只有两个主子。
池长庭平时都住在前院书房,后院正房空着,池棠住东面的锦年院,西面则砌了墙,是池长庭的幕僚颜松筠住着。
池棠到西苑时,颜松筠已经得了消息,站在堂前迎接。
石青色的葛巾端端正正垂在脑后,白面短须,眉眼温和含笑,看上去极为平易近人。
池棠正了正脸色,对着颜松筠认认真真行了一个晚辈礼,恭敬地唤了一声“先生”。
颜松筠是六年前来到池府的。
那时她刚刚随爹爹到吴县赴任,颜松筠被爹爹介绍给她时,也是让她行的晚辈礼。
颜松筠虽然在池府待了六年,却和她没什么来往,不过逢年过节见上一见,平时他也忙得很,没空陪个小孩子玩。
真正同颜松筠有了往来是在进京之后。
进京之后,颜松筠待她诸多严厉,但现在对着她还是和蔼可亲的。
一边笑呵呵将她往屋里让,一边亲切问道:“阿棠怎么来了?你那个桌屏找到了没?”
池棠幽幽看了他一眼,道:“让人继续找了,不过多半是找不到的。”
颜松筠“呵呵”一笑,坐下:“再好好找找,锦年院里的事,还是得你自己做主。”
池棠诚恳道:“我还小,不会这个。”
颜松筠略一沉吟,点头道:“确实!”
池棠正心中一喜,便听到他又说:“你小小年纪的,确实难为你了,府君该给你找个阿娘了。”
池棠一愣。
怎么说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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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叛主盗窃之仆
池棠六岁的时候,生母病逝了。
阿娘刚没的时候,奶娘经常会抱着她抹眼泪:“可怜的姑娘啊,日后郎君续娶了,我的姑娘可怎么办?”
池棠日日听着,也跟着掉了不少眼泪。
后来不知怎么,奶娘就没再说了。
而爹爹,也一直没有续弦,也没有纳妾,甚至没有将她交给大伯母教养,而是独自带着她来了吴郡。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爹爹续弦的事了。
“譬如丢东西这样的事,倘若有个主母,不说能杜绝,至少也比较好处理。”颜松筠的神态甚是感慨惆怅。
池棠回了神,道:“先生怎么就不好处理了?”前世可以,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颜松筠正经道:“你那里都是娇滴滴的女孩儿,我怎么好审问?还是你自个儿来吧!”
池棠不以为然:“锦屏不也在先生这儿?”
颜松筠一滞,道:“那是府君的吩咐。”
池棠赌气起身:“我去求爹爹!”
颜松筠笑了一声,背脊后靠,施施然道:“锦年院诸人品性我不熟悉,你若要我来查,偷盗财物这样的事,可不比锦屏失职这样的小,锦年院上下、乃至外面的,都得用一用刑,真舍得你那些娇花儿一样的婢女们?”
池棠止住脚步,咬唇不语。
她还真舍不得。
这事是谁做的,她心里有数,但又不能直接点出来;可是不点出来,又委屈了那些无辜的。
但颜先生是说认真的,她见过他的雷霆手段。
他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府君和我毕竟是男子,后院——”
“不如让颜姐姐来帮我?”池棠猛然回身,目光灼灼道。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颜松筠不是孤身一人在池府,他跟池长庭一样,都带着一个女儿。
不过颜松筠女儿是养女,名叫颜殊,比她大四岁。
颜殊深居简出,池棠见她的次数比见颜松筠还少。
但前世池棠初进京那一场大病后,颜松筠就将颜殊派到了她身边,既教授她,也照顾她。
三年下来,亦师亦友,如今突然离了她,池棠也有些不习惯。
如果颜殊能回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一直神态悠然的颜松筠脸色却顿时淡了下来,似笑非笑道:“我是受雇在你们家,又不是卖了身,颜殊为什么要帮你?”
池棠没想到他说得这么尖刻,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我、我拜颜姐姐为师,好不好?”
上一世,她也对颜殊行过师徒礼,并没有将颜殊视作仆人的意思。
听她这么一说,颜松筠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道:“就算拜师,也要颜殊自己同意。”
池棠连连点头,道:“我可以见一下颜姐姐吗?我当面求她收我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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