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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郑夫人瞧了瞧王玫与萧夫人,笑道:“还是都唤进来罢,也好问问她们画得如何了。”她不能厚此薄彼,更不能眼睁睁看着郑三娘、郑四娘失去了优势,也只能委婉地请真定长公主给她一个面子了。
真定长公主遂颔首道:“阿嫂说得是。”
李十三娘脆声笑道:“阿家也不妨猜一猜,哪一位才是清净道长的族妹。”
这话却是接得很巧妙,真定长公主兴致勃勃地点头赞了自家媳妇一句,又将崔简、崔韧和王旼都招到身边,慈和地笑道:“阿实带着大郎、王二郎来见我们么?听说你也没让人指路?也亏你能找着地方。莫不是谁和你提过,要在这个院子里饮宴?”
崔简摇摇首,答道:“阿爷说,重阳有三件事要做,插茱萸、登高、赏菊。别院里最高的山坡就在这里,我想招待客人的院落应该也离得不远。来到这里之后,院子外面又摆满了菊花,里头还有笑声。有客人在,祖母和叔祖母一定在这个院子里。”
“可真是聪慧得紧。”
“像足了他阿爷呢。”
“再过些年,可不是又一位博陵崔氏的好儿郎。”
贵夫人们都露出了和蔼的笑容,纷纷出言赞赏。
郑夫人与真定长公主听了,心里自然是妥帖得很。因郑夫人第一回见王旼,便取了个流光溢彩的双鱼玉佩与他,又细细端详了他一番。即使一向觉得家中孙儿们都个个顶尖,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唇红齿白眼睛灵动的小郎君确实非常不错。太原王氏三房嫡支不论在宦途上如何,家中儿孙的教养却当真是半点不差的。
“多谢世祖母。”王旼露齿一笑。他这小模样让其他几位夫人也爱得紧,纷纷解囊给他见面礼。收了一圈下来,他手里拿了一堆礼物,统统都塞给王玫保管。崔简也是第一次见这些夫人,也得了各式各样的玉佩玉饰,都交给了郑夫人。崔韧年纪小,看着有些眼红,也伸出小手,望向郑夫人。
郑夫人失笑,给了他一个紫葡萄玉佩。他还不满足,真定长公主将他牵到一旁,笑着数落道:“真是宠坏你了,这些世祖母你都见过多少回了?哪能回回都想着见面礼?两位兄长都可都是头一回见面呢。何况,你还缺这些东西么?”崔韧是她唯一的孙子,公主府所有的珍宝奇玩都是留给他的,自小也都见惯了这些,当然并非眼皮子浅的孩子。
然而,崔韧才不过三岁,哪里懂得这些。小伙伴们有,他没有,心里就是觉得不高兴,仍然攥着紫葡萄玉佩不放。崔简想了想,从他得的一堆礼物里挑了一枚团在一起的玉猫饰送给他。他顿时笑得眯起了眼睛:“阿兄真好。”
王旼看了,也蹬蹬蹬跑回王玫身边。王玫给他拿的却是李氏另外准备的礼物,一枚雕琢成小白兔的镶红宝石玉饰。又得了礼物的崔韧也毫不吝啬地对他绽放出笑容:“二郎也好。”
真定长公主忍俊不禁,揉了揉崔简和王旼的小脑袋。
“真是心善的孩子。”这番举动又引来了贵夫人们的称赞。她们瞧着崔简的时候,目光也越发温柔。王玫看向崔简,果然发现这孩子垂下脸,转身依在了郑夫人旁边。他实在是太敏感了,但凡投向他的视线里有些什么别的算计,便能感觉出来。而这些正在心里盘算着这位原配嫡子性情极佳、容易相处的贵夫人,大概只是以为他害羞了罢。
☆、第七十三章 落花流水
这厢说话之间,外头那群少女便如穿花蝴蝶般翩然飞了进来。她们全然不似方才在葡萄架下时那般活跃,举止形容皆收敛了几分,或三五成群,或彼此相携,亲亲热热地走到真定长公主、郑夫人及诸位贵夫人面前行礼。一时间莺啼燕语,真是好不动听。
因她们人数众多,难免似有些拥挤。王玫便退后了数步,带着几分欣赏之意瞧着她们。未来赴宴之时,她心里也将她们当成了潜在竞争对手。但如今一见,却都是一群未成年的小妹妹,还有几人甚至看起来尚未及笄。不论是过去或是眼下,她与她们的年纪都相差了这么多,便是稍微受了些不明不白的排挤,她又如何会放在心上。于是,她便很是怡然自得地让自己成了这桩“鳏夫选妻”盛事的旁观者。
她并不知道,真定长公主与郑夫人都正在不动声色地关注她的反应。当然,真定长公主对她这般淡定又好奇又赏识,越发喜爱她。而郑夫人则只当这王氏女确实对自家四郎无意,下意识地瞧着她,心里又暗暗放心,又不免越看越不是滋味。
“这会儿便让你们进来,全因阿家得了样好东西。”李十三娘引着这群少女看向那架紫檀屏风,轻笑起来,“你们也都是知书达理、善工诗画的,不妨点评一二?”
只一眼,早便做了不少功课的郑四娘便道:“咦,这浅绛山水莫不是四表兄的手笔?这是四表兄献给贵主的重阳节礼么?”
除了她之外,许多少女也都见过崔渊崔子竟的画作,自然多少认得一些。只是其他人不及她反应快而已。此时,她拔尖说了头一句,少女们便含羞带怯,叽叽喳喳地点评起来。这个说“笔意一气呵成”,那个说“秋意延绵无边”,另一个说“留白意味隽永”,倒是都头头是道,听起来也让人觉得果然见识颇为不错。
真定长公主、郑夫人及其他几位夫人已经带着崔简、崔韧、王旼走到一旁,分别在榻上坐下了。几位贵夫人凑趣地逗弄着三个小家伙,全然不理会少女们都说了些什么。倒是真定长公主与郑夫人似是始终关注着少女们的动静,时不时悄悄说上两句。
王玫本是静静立在一旁,不想少女们又按亲疏远近分了不同的小团体,轮流过去细看讨论。而尚未轮着的某个小团体不知不觉地便靠了过来,让她不得不又避让了几步。这小团体里一位看起来很是娴静端庄的小娘子却趁机走到她身侧,欠身行礼,低声道:“方才四娘出言无状,实在失礼,还请道长见谅。”
王玫微微一笑,道:“一场小误会而已,郑娘子不必放在心上。”这位阿姊看起来便比自家妹妹成熟稳重多了。十六七岁的年纪,在这群少女当中也是较为年长的,也早就到了该婚配的时候了。若说心急,以年龄来看,也应是姊姊心急才是。或许,做妹妹的也不过是急姊姊之所急?
郑三娘抬起首,轻轻弯了弯嘴唇:“多谢道长。”她也不再逗留,转身又走进方才的小团体中,很快便加入了她们的谈话。而郑四娘咬着嘴唇,看了王玫一眼,又红着脸移开了视线,满面懊恼。
王玫勾了勾嘴角,淡淡地笑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又站了位小娘子,也仿佛局外人一般,打量着那群少女,压低声音哼道:“九姊姊怎么这时候才来?已经错过了好几场戏了,真是太可惜了。”
“你们倒是到得早,明明住在布政坊。”鸿胪寺卿崔家住在长安城西侧的布政坊中,倒是紧邻皇城,周围也同样居住着许多达官贵人。但毕竟远离东北角的高门世族聚居之地,平常往来都甚为不便。
“紧赶慢赶着,总算不是最后一个到的。”王十七娘回道,“来了之后,只见了这么些小娘子,我那些表姊妹高兴得双眼都放光了。”她毫不忌讳地抬了抬下颌:“郑氏姊妹提议画菊,大家都纷纷应了,忙不迭地涂涂抹抹。这个不小心往画上倒了颜料,那个不小心裙角沾了墨汁,真比去寺院听讲经、看百戏还有趣。也不知待会儿,她们要给贵主和夫人们看什么。”
王玫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笑声,身旁另一侧却传来一声低笑。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旁边又多了一位小娘子,正掩口笑着,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眸。“两位见谅,我也并非刻意偷听,只是眼下无处可去了……”
王十七娘瞥了她一眼,道:“无妨。我是太原王氏大房嫡支王十七,这是我族姊,三房嫡支王九,一时想不开出家了。”
那小娘子瞧着这族姊妹二人,抿唇笑道:“我是范阳卢氏四房嫡支卢十一。”
卢氏?王玫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卢十一娘,果然在她的眼角眉梢间发现了几分崔简的影子。原来,这一位就是阿实的姨母。论起来,也应是郑夫人与崔尚书极为中意的儿媳人选罢。只是,这姑娘看起来却完全不像郑氏姊妹那么热衷,反倒与十七娘一样找到了这个不想引人注意的角落。
“我法号清净,唤我清净道长便可。”
卢十一娘朝她笑了笑:“道长年长,唤我十一娘便是。”
王十七娘也道:“至少在这桩事上,咱们应该很是投缘。那便不必拘束,互唤名字就是了。”
王玫扫了长辈们那头一眼,忍不住低声道:“十七娘,你这样独自出来,表姊妹们恐怕会觉得你不合群罢。”王十七娘在舅父家本便过得不尽如人意,越发特立独行,便越容易受到排挤。
“她们巴不得我不上心呢。”王十七娘接道,“这两日舅母常抽出空来叮嘱我,她们已经很是不满了。若是对这件事充满兴趣,恐怕往后的日子才更是难熬。幸好我不喜什么书画,又是从晋阳来的,没听过崔子竟的名声,更对这个引得人人竞相追逐的鳏夫没有兴致。随她们去罢,我只是来看到底会选中谁而已。”
“……今日未必能有什么结果。”王玫道,“待会儿我们不如一同去登高望远?”那片一半红枫一半银杏的小山坡实在是漂亮,她很想去赏玩一番,也顺便多活动活动。“十一娘也一同去么?”
“同去罢。”卢十一娘颔首答应了,“我今日是独自跟着长辈过来的,正巧认识了两位,也实在是有缘得很。”
三人说话的时候,婢女也低声地给李十三娘传了几句话。李十三娘便快步行到真定长公主身边:“阿家,子由和子竟过来了。”真定长公主瞧了瞧郑夫人,笑道:“小娘子们暂且避一避罢。”原本还在低声议论的少女们或涌起了红晕,或仍谈笑如常,走入了厅堂北侧竖立的石屏风后。王玫便也压低声音和王十七娘、卢十一娘暂时道了别,目送她们携手去了。
“清净,倒是让你在那里站了许久,赶紧过来。”真定长公主又唤道。
“离小娘子们近些,也染了些朝气。”王玫缓步走到给她安排的坐席边,安稳地坐下来。
“你这年纪,不用养都显得气色好,还需染什么朝气。”真定长公主笑道。
“都是儿的不是。”李十三娘遂叹道,“就和清净似的,被这群花迷了眼,都忘了该做什么了。她们退下之后,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呢,只恨不得再多看几眼才好。”
“待会儿你们俩便继续好好看个够罢。”真定长公主笑吟吟地道,“我们光是看你们也够了。”婆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感情融洽得让在场这些很熟悉她们的贵夫人们仍不免在心里感慨万分。
这时候,崔滔与崔渊举步走进来。两人一前一后,一个穿大红色窄袖圆领袍,一个着栀黄色大袖圆领袍,衬得都十分精神。只是,两张相似的俊美脸庞上,却似不约而同地带着几分懒散的气息。当然,这懒散气息在崔滔身上,添了几分纨绔风流之感;而在崔渊身上,却又多了些许名士不羁之风。
几位贵夫人也有许多年不曾见到崔渊了,自是暗暗满意不已。而且,崔渊将胡须剃得十分干净,更显得年轻了好几岁,瞧着也似少年郎一般。
两人拜见了诸位长辈,崔滔环视了堂内一遭,目光在石屏风后停了停,显然有些失望。崔渊则忍不住又看了看王玫,虽只瞧见她安静的侧颜,心里乍然又起的思念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的动作实在太隐晦,连一直注意着他的郑夫人也没有瞧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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