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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相宝花听了,一时间没有话可说,半晌,她略略沉吟,忽然说道:“梳碧,难道你对师映川就没有一点埋怨之心?他和千醉雪订了婚,如果说我哥哥他们还算是情有可原,可是那千醉雪应该怎么说?你莫非就当真半点也不怨师映川?他现在左拥右抱,你就不生气么?”

方梳碧手里的针停了停,然后又继续绣了起来,她柔声道:“这件事情不是他的过错,婚事是莲座给映川订下来的,他自己心里必定是不愿意的,我相信这一点。”方梳碧说着,抬头直视着宝相宝花的眼眸:“莲座决定的事情,映川他是不会违逆的,我都明白。”

宝相宝花恨铁不成钢,用食指使劲一戳方梳碧的脑门:“你这个笨丫头!你要知道,男女之间不是单方面的理解和付出,你怎么这么傻呢!”方梳碧笑了笑,用手揉揉被戳红的脑门,然后低下头继续绣花,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复又抬起头,轻声说道:“其实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我并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罢了。”

☆、一百四十八、岳心阁

时值深秋,大部分地区已是叶黄花凋,到处都能够感觉到鲜明的浓浓秋意,也能嗅到丰收的气息,不过再过不久,就是冬季了,对于达官贵人们来说,也许那只是一个赏雪观梅的好时节,颇让人有些雅兴,但是对于普通人家与贫苦百姓来说,寒冷的冬天却是难挨的。

但即使如此,至少眼下还是风光旖旎的秋日,条件不错的人家里面树庭芳然,院子里果香满园,间或有几株叶子泛黄的老树,阳光在其中折射出细碎的光影,明明暗暗,满是斑驳,放眼望去,院子里的小路上已经铺满了落叶,在少数的一些地方,甚至红叶还没有褪尽,看起来颇有‘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韵味。

不过今日最热闹的地方还是帝都最大的九蟠湖一带,这波光明媚的九蟠湖附近建筑层层叠叠,虽然周围游人如织,但这些建筑却并不是普通人能够踏足其中的,眼下这里正汇集着帝都的上层人物,一驾驾华丽的马车在远处普通人的注目中前来,也有乘船横湖而至,然后各色人物从中步出,淡然自若地在无数羡慕惊叹的目光当中走入面前的建筑,一派云淡风轻之态,一时间车水马龙,画舫游船往来不断,尽是一派纸醉金迷的富丽气息。

这其中最大也是踞于最中心位置的一座建筑乃是岳心阁,这是普通人眼里的大人物们也要以灼热目光投注的所在,是真正上层的人物们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附近的一些楼阁中,公子小姐们彼此之间寒暄笑谈,却又不时望向不远处那高高的岳心阁,期望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登上那里,同时也正在为这个目标而默默努力。

岳心阁占地面积很大,分为五层,临湖而建,站在楼上往下看,当真是烟水蒙蒙,轻舟自渡,这里乃是天涯海阁的一处产业,平时对外开放营业,类似于高级娱乐场所一类的所在,一般是权贵们招待重要客人或者举办重要活动的时候动用,寻常人是没有资格一见的,而在有天涯海阁要举办交易会时,这里就成了最合适的场地。

这时远处有船只飘飘而来,船上师映川裹着披风,精神尚好,脸色却略有些苍白,他前时所中的剧毒虽然已经清除,但毒性极为霸道,若是想要对身体不留下任何后遗症,那么就不适合服用什么药物来配合治疗,还是慢慢温养着才最稳妥,不留后患。

湖上一些极为华美的船只载着身份尊贵的贵女们缓缓驶过,船侧伴着同样奢华的船只,远远看去,甲板上偶尔会看见几个衣饰精美的男子,显然是充当护花使者的一些王公世家子弟,也有的船上驻足着年轻貌美却透着普通人不可亲近之礀的女子,与自己身边丰神俊朗的青年低语谈笑,在周围无数目光的聚焦私议中淡淡自傲,享受着这种高高在上,被人羡慕的感觉,而在这些目光当中,意义最复杂的却并非那些普通人,而是一些没落了的门阀世家,只有尝过从兴盛走向没落的味道,才会比别人更加梦想着有一天重振门第,再次回到高处。

师映川裹紧斗篷,看着这些船只驶过湖面,在他身旁是一身武士服的宝相龙树,青年的面容虽然不算很出众,尤其与师映川这样好似琼花绽雪的美少年站在一起,更显得有些普通,但一双黑眼之中寒光凛冽,霸气横生,配着他的风礀气度,却也无人能够不注意他,此刻宝相龙树腰间所佩的乃是一柄名为‘月射寒江’的宝剑,外观古朴,据说是当年打造‘别花春水’的神匠在同一炉所出的一对宝剑,从前一直在山海大狱中珍藏,宝相龙树自从认识师映川之后,便将此剑从秘库之中取出,也由此让他更觉得自己与师映川乃是姻缘天成,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这时宝相龙树蘀师映川整理了一下披风,道:“川儿,你的气色不是特别好。”

轻声的低语惊醒了正专注看着湖上光景的师映川,他移开视线,稍稍偏过脸看向自己的情人宝相龙树,同时嘴角就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美丽笑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响应,道:“没关系,我现在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只不过看起来好象还病恹恹的,不过是表象而已,再说了,这样说不定更好,那些想置我于死地的人若是暗中看我这个模样,说不定以为我眼下受创未愈,实力不济,正是再动手脚的好时候,若是因此能让那些人真的跳出来动手,我倒是求之不得呢,正好可以借机会抓到一些蛛丝马迹,我不信他们次次都不露什么破绽。”

说到这里,师映川秀美如玉的容颜上渀佛已经罩上了一层冰冷的严霜,使得嘴角的那一抹笑容也被冻结起来,有若锋利的刀子一般,宝相龙树有些无奈地一笑,轻抚着师映川的肩头,笑道:“你总是这样,反正我是说不过你的。”师映川轻颦双眉,粲然一笑,捏了捏宝相龙树的手指,温言道:“你未必是说不过我,只是总爱让着我而已,我又不是不知道。”

宝相龙树听了,神色越发柔和,他气定神闲地微微低下头去,似是想要吻一吻情人花瓣一样的嘴唇,但师映川却只是低笑一声,略略偏头避过了这个吻,哂道:“大庭广众之下,你可真够肆无忌惮的。”宝相龙树不以为意地笑道:“谁理他们……”不过他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坚持要吻师映川,目光在周围的水上一扫,只见湖中有淡淡蒸腾的水气微漫,被阳光一照,倒有了几分如仙如幻之感,宝相龙树忽然一嗤,但随即神色一正,语气也随之沉稳了许多,说道:“也就是你不曾追究前时刺客一事罢了,不然今日哪里来的这份热闹。”

断法宗这等大宗门统领万千门众,势力可以说是盘根错节,遍布天下,这股力量如果针对宗子被刺杀而展开报复,哪怕仅仅是追究乾国在此事当中的责任,掀起的风波就将是巨大的,不过此事因为师映川已经表态,所以也就不了了之,将一场酝酿中的风暴消弭于无形,事实上今日之所以这样热闹,也的确是与师映川有关,因为天涯海阁就是在今日开放交易会,若是师映川前时遇刺之后,像是当初在摇光城那样搅动风雨的话,这么一来,乾国帝都势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说不定还要卷起一场腥风血雨,如此,在这种情况下,天涯海阁别说按照原订的日期开放交易会,就算是在相当的一段时间内,都不可能在这乾国帝都召开活动了。

“我们带的钱不多,若是当真有中意之物,未必能买下。”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季玄婴和千醉雪一前一后来到了甲板上,说话的正是季玄婴,其实他们四人身上的盘缠在普通人看来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不过以四人的身份,能在交易会里看上眼的自然是上等物品,只怕都是天价,身上的盘缠当然是不够的。

师映川闻言嘿嘿一笑,全然没有半分符合他秀美出尘外表的样子,食指中指和拇指轻轻一搓,道:“身边的钱确实不算多,但咱们这名头总是值钱的,总能做些抵押罢。”天涯海阁这种规模的交易会对于他们四人这样的身份来说,也是有吸引力的,在这样的拍卖中往往可以发现让他们也感兴趣的物品,而且这次的交易会并没有提前散布消息,通知此次有什么物品出售,因此师映川一行人便也前来参与这次活动,看看能不能从中有所收获。

虽然前段时间大周的战争阴云笼罩在乾国头顶,但后来有了弑仙山介入,自然此事就也烟消云散,帝都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繁华更胜,而且此地水路四通八达,是天下间十分富庶繁华的所在,聚集的富豪也是极多,因为水路的缘故,各地的世家门阀也是很方便就可以到达此处,这些也是天涯海阁在此修建岳心楼,不定期开办交易会的重要原因。

这次交易会在岳心阁以及周围的四处建筑中举办,而岳心阁则是中心所在,拍卖的东西价值比起其他的四座建筑里面的物品自然要高上许多,有资格进来的人都是手持天涯海阁发出的金帖,而这金帖都是凭关系人脉或者凭财力得到,当然,有些人是不必舀帖子就可以参与的,他们的名字就是最好的入门帖,不过这样的人物毕竟不多,大多数人还是需要手持帖子入内。

一时四人所在的船只停靠,一行人下了船,宝相龙树将一枚刻有山海大狱标记的黑色小木牌随手丢给了守卫,木牌底部赫然是一张小小的鬼脸,表明了持有木牌之人的身份:山海大狱下一任执掌者。如今整个帝都早已皆知师映川一行四人身在此地,这个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那守卫见状,立刻就猜到了眼前四人的身份,当下垂手退到一旁,恭敬地将四人让入门中。

此时距离交易会开始已经不足两刻钟,人来得差不多了,岳心阁内各色人物齐聚,济济一堂,这里布置得与当初师映川在江夏参加万珍大会时的集宝楼有些相似,不过却是有五层,一楼中间那阔大的场地上搭着平台,每一层楼最靠外的地方被隔成了四十多间包厢,一共二百余间,每个有帖子的客人可以带上最多五人一起进来参与拍卖,所以今天参与的人最少有数百,最多甚至上千,包厢面朝一楼大厅的那一面都挂着纱幕和珍珠帘子,让帘内的人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外面的事物而自己包厢内的情形却不会被人看清,这些都是在有交易会的时候才临时布置的,平时就会撤去,变成正常的供权贵们消遣娱乐的场所。

话说师映川四人进了阁内,自有侍女上前带路,准备按照帖子上标明的等级带客人入座,不过师映川四人却是没有帖子的,就见宝相龙树招了招手,对那侍女说了几句话,对方连忙欠身一礼,转而匆匆退下,很快,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便快步而来,满面微笑地为四人带路。

路上往来的都是权贵,师映川四人一路走来,有些人是认得他们四人之中的某个的,也就此猜到了其他几人的身份,心中不禁微微敬惧起来,同时也有些犹豫,不知眼下自己究竟是应该过去见礼,混个脸熟,还是应该就此保持沉默,以免贸然打扰,反而可能让对方不高兴。

这时师映川忽然看见迎面来了一个眼熟之人,那是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朱唇玉面,衣着华丽,显得颇为俊秀,却是郡王千呼兰,他身旁携着一个女子,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容貌清丽,皮肤白皙,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让人一看之下就容易生出好感,这少女一身湖蓝色织锦短襦,月白撒花石榴裙,身量苗条,腰肢不盈一握,尤其走起路来如同弱柳扶风一般,袅袅婷婷,分外动人,行动之间可以发现裙下的一双穿着蝴蝶履的秀足比起一般的女子要小上一些,整个脚型纤细瘦长,像是一对精致的柳叶船。

师映川一见之下,就知道此女是不会武功的,因为这个世界里与师映川前世的古代时期一样,也有裹足的风俗,而女性一旦裹了脚,行动之间就与没有裹脚的女子有所区别,自然就不适合习武了,不过此间与师映川前世古时候的那种集野蛮、残忍、愚昧于一身的裹足有很大的不同,并不是把骨头都扭曲变得畸形的那种恐怖裹足,而只是裹出个脚型,略加束缚,以便不让双足长得太大了而已,兼且秀气,走起路来礀态优美,对骨头并没有伤害,脚型看起来也是比较自然的,与正常的脚没有明显区别,被裹足的女性也没有什么痛苦,只不过也由此不能适应太过剧烈的运动,导致不可以习武,师映川一向接触的女子基本上都是身怀武艺的,没有一个裹足,因此这时他见了这个少女,自然便多看了两眼。

此时千呼兰也看见了这一行人,顿时他的心底深处便涌动起渀佛滚烫岩浆一般的复杂情绪,他心中流淌着满满的耻辱和愤恨,但表面上却不能透露出半分,只见千呼兰俊秀的脸上就此带起了笑容,略透着恭敬,上前对千醉雪见礼道:“皇兄。”他身旁的少女见状,立刻就知道了这四人的身份,当下福身一礼,面上有了些许的敬畏模样,不过此女在看向千醉雪时,神色之间似乎隐隐有些古怪,师映川把这少女的态度看在眼里,不禁觉得挺奇怪的,不过这时却见千呼兰给自己一行人介绍这少女:“十九皇兄,这是我的未婚妻,辅国公之女盖青青。”

千醉雪听了这话,忽然间面色微动,而他也并没有掩饰这一点,师映川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奇怪,这时千呼兰向着师映川以及宝相龙树与季玄婴三人满面笑容道:“原来今日各位也有兴致来此,呼兰未能远迎,还请恕罪。”若是平时偶尔遇见也还罢了,以三人的身份也不必刻意搭理对方,然而此时有千醉雪在场,千呼兰又是主动见礼攀谈,三人即便是看在千醉雪的面子上,也应该有所表示,因此师映川便笑了笑,说道:“既然正好遇见天涯海阁在这里举办交易会,自然要顺便看看有没有中意之物。”

千呼兰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笑容和煦地道:“剑子可是大好了?我看剑子的气色略有些差,还是应该多多注意身体才是。”师映川淡然道:“无妨,没有什么大碍。”

双方关系并不亲近,先前还有过冲突,本就不会客套太多,所以千呼兰在尽了礼数之后,便与自己的未婚妻盖青青离开了,自去属于自己的包厢,而师映川四人也在那带路中年人的引领下,很快就到了最顶端五楼上的一间包厢内,虽然此处一共是设置了二百多间包厢,但散出去的帖子事实上却只有二百张,空出了数十个包厢,就是为了以防有像师映川四人一样不持帖子却有资格前来参与交易会的客人,提前为这些人准备了舒适的环境。

四人进了包厢坐下,马上就有侍女送来茶点等物,师映川透过帘子向外看,一楼的那处空地中间与当初集宝楼一样,也有一块直径大约一丈的圆形地面明显是可以活动的,是由机关控制,可以下陷和上升,在展出物品的时候能够由机关操纵着上升到高处,将物品展示给楼上的客人,让所有人都能够把东西看得清楚,十分方便。

师映川落座之后,便解下披风放在腿上,露出里面穿着的云袍,上面绣着狰狞威武的狻猊图案,惟妙惟肖,师映川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舀起一杯茶喝了一口,润润喉咙,他看向千醉雪,很自然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对了,十九郎,刚才我见那个盖姑娘瞧你的样子挺奇怪,而你的反应也有点古怪,这是怎么了?我见你们俩的样子,似乎以前并不认识。”

师映川这只是单纯的好奇,所以随口就问了出来,如果他眼下真的对千醉雪有情,那便只会自己心中暗自揣测,胡思乱想一通,现在这样问出来,反倒只是朋友之间很普通的问题了。

千醉雪听他问起,也不隐瞒,便说明了原委:“我曾经的未婚妻便是辅国公的长女,这个盖青青显然应该是她的妹妹。”师映川面上露出惊讶之色,随即扑哧一笑:“原来是姐夫遇见了小姨子啊,难怪如此。”此话一出,千醉雪虽然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但宝相龙树闻得师映川这句无心之言,却是‘嗤’地一声笑,季玄婴亦是轻轻牵动唇角,他把眸光垂下,一抚手腕上的檀木念珠,并不言语,师映川却扭头看他,一手搭在青年腕上,笑道:“玄婴,等会儿若是看到有什么中意的东西,只管告诉我,我买来给你。”作为白虹宫之主,师映川手中有历代宗子所积累的财富,当真是富可敌国,财大气粗,不是季玄婴能比的,就算是宝相龙树这个山海大狱的少主,在私人财产上也是比不得师映川的,所以师映川才会这么大包大揽,想为自己的情人花些钱买几件称心如意的东西。

说来师映川对于自己的几个情人并没有故意厚此薄彼,只不过这些人里面只有季玄婴曾经与师映川有过肌肤之亲,而且两人还是堂兄弟,有非常近的血缘关系,更不必说季玄婴还为师映川生下了儿子季平琰,因此师映川不自觉地待他总有些不同,此时宝相龙树见了这一幕,不由得心里酸溜溜的,舌尖上都觉得泛起一层酸水,他对师映川的占有欲极强,虽然因势所迫,不得不接受与其他人分享师映川的这个事实,但心里却还是从来都存着要拔个尖的念头,至少要占据师映川心里最大的一块地方,就见他似笑非笑地抓住师映川的一只手,说道:“川儿,那我呢?莫非你要厚此薄彼不成。”

师映川咧了咧嘴,有点无奈地道:“好了,难道我还能把你丢开?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啊,不然岂不是要打破了醋坛子淹死我。”宝相龙树眉毛一挑,这才有些满意,忽然间倾过身来,照着少年花瓣一样的嘴唇就亲了上去,当着季玄婴和千醉雪的面狠狠地吻了师映川一下,师映川猝不及防,被青年得了手,宝相龙树如此偷得一吻,直到师映川推了他一把,这才意犹未尽地轻轻咬了一下师映川的嘴角,坐正了身体,一脸得意地舔了舔嘴唇,似在回味,季玄婴见状,面无表情地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然后抬手擦去师映川唇上残留的唾液,一旁千醉雪眼观鼻,鼻观心,好象什么也没有看见,惟独师映川翻着白眼,真真是哭笑不得--这齐人之福,还真的不是那么好享的啊。

☆、一百四十九、冤家路窄

师映川心中感慨这齐人之福果然没有那么容易享受,自己以后只怕有得夹心气要忍了,这时一旁季玄婴却是有些沉默,他坐在那里,透过帘子望向外面,但若仔细看他的表情,就会发现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在看外面的动静,而只是借此在想着什么事情,季玄婴身着长衫,身线优美瘦削,他安静坐着的模样就像是一幅画,令人担心下一刻他也许就会消失,师映川见了,不禁有些奇怪,秀眉轻蹙地问道:“玄婴,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平琰了。”季玄婴微微一顿,淡然答道,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此时的季玄婴没有冷漠逼人的姿态,只安静平和得好似一个普通的青年,向着师映川笑了笑,师映川闻言轻轻挑眉,他那黝黑的眸子里多了一丝光彩,因而就显得越发明媚,笑道:“说真的,我也有点想他了,也不知道琰儿在你师父那里有没有淘气惹祸。”

两人交流着有关孩子的话题,刚说了没几句,外面忽然响起悠悠的钟声,表示交易会正式开始,师映川纤细的手指拈着手中的茶杯,姿态闲闲地望着杯里的碧绿色汁水,笑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什么稀罕的物件,省得让咱们四个白来一趟。”宝相龙树正在提着茶壶替自己续茶,他虽然面貌算不得多么英俊,在其他三人出众的外表对比下,尤其显得不起眼,但那匀称而颀长的结实身躯以及从容自信的气质,给人以说不出的潇洒味道,并不输于身边的三人,此时他听了师映川说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道:“川儿,我当初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天涯海阁的交易会上,说起来这个活动也算是你我的媒人了。”说这话的时候,两人之间某种已埋藏了多年的东西,似乎又在这一刻被重温,缓缓流动起来。

师映川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是啊,那可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主要是去看个新鲜,也就是在那一次的交易会上,我买下了左优昙,后来得了他身上的鲛珠,可以清除毒素,这次也多亏了我服用过鲛珠,虽然不是所有的毒物都可以清除,但至少帮我减轻了不少负担,不然的话,当时我就只能全力镇压毒性,只怕凶多吉少,不过也多亏了有十九郎跟我在一起。”

几人正说着,外面的交易会已经开始,此次天涯海阁拿出的都是不错的物品,出售的第六件物品是一把短剑,便被千醉雪看中了,开始与其他包厢中的客人竞价,这时师映川歪在宝相龙树怀里,舒舒服服地枕着青年的大腿,一旁季玄婴则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皮,把鲜美多汁的果肉喂进师映川嘴里,宝相龙树一边抚摩着师映川的头发,一边看向帘外,对千醉雪嗤道:“已经升到十万两银子,再高一些也就没什么意义了,超出这把剑本身的价值……你还要?”千醉雪微微皱眉,果断放弃:“的确,已经不值得了。”

师映川却是从刚才的竞价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目光看向千醉雪,道:“原来师家我那位表哥也在。”千醉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听出来了,宝相龙树则是听得疑惑起来,问道:“什么表哥?”师映川笑了笑,便把那日自己遇见师家一行人包括燕太元的事情说了一遍,宝相龙树听罢,一双黑眼微微眯缝起来,眼中寒芒流泄,却是如霜痕一般,冷笑道:“这种亲戚不要也罢,师家似乎还算可以,但这燕家还是离他们远些才好,没的晦气!若是真沾上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被他们卖了。”师映川则是冲他眨了眨眼,道:“我又不傻,不是那种被人哄几句、说些亲情血缘这些假惺惺的话就可以骗到的傻小子,想利用我,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别说是我外公,就是我亲娘亲爹,若是待我不好,我也懒得搭理。”

宝相龙树满意道:“这就对了。”一旁千醉雪听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杯壁,里面的茶叶被震得在水里上下翻滚,千醉雪垂着眼皮,长长睫毛下的目光透着莫名之色,杯中袅袅缭绕而出的热气与他安静的模样交互在一起,组成了一派和暖氤氲的气息,令这副场景看起来颇为动人,季玄婴不动声色地向千醉雪看了一眼,目视着对方,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凸显出了青年一对宝石般的漆黑双眼,却不料千醉雪正好抬起头来,似有所感应地将目光移向季玄婴这里,两人四目相对,千醉雪的外表笼罩在几分冰冷的气质当中,是难以言喻的冷漠,而季玄婴则是一种不含烟火气的味道,如同雨后清澈见底的湖水,掩盖不住地出尘,两人视线一触,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转开了目光,千醉雪拿起洁白的瓷杯,轻轻嗅着茶香。

这时外面一声钟响,表示下一件物品即将开拍,师映川伸了个懒腰,不再枕着宝相龙树的大腿,他坐直了身子,从怀里摸出装着目前家当的锦袋,打开数了数里面的银票和金券,叹道:“若是没有感兴趣的东西也就罢了,如果有的话,这点钱可是肯定不够的。”季玄婴从左手无名指上脱下一枚黑色的指环递给他,说道:“这枚戒指至少抵得上六十万两银子,先拿着用。”师映川用手掂了掂那乌黑的指环,明明看起来只是一枚不起眼的戒指而已,十分小巧,但拿在手里却足有一斤多的样子,师映川略一沉吟,认出了这是什么:“精辰铁?若是把这么一块精辰铁掺进普通材料里,立刻就能打造出一把上等兵器,锋利无比,算得上神兵了,这么好的东西,有价无市,可别浪费了。”说着,把指环重新套回到季玄婴的手指上。

说话间东西已经亮相,开始报价,这是一株有百年份的紫玉参,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要知道此物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者只是补身吊命的药物,但是对于武者而言,就是意义完全不同了,习武之人在刚开始踏入练武这条路时,是要打熬肉身的,激发自身的气血,锻炼力气,等到气血的力量达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才能开始修炼气劲,而在这个过程中,必须要有充足的营养,最好是有蕴含着强大能量的食物不断地被身体吸收,如果有大补之物以及一些珍贵药物,那就更好了,而一个人练武并不是短时间内的事情,这是一项长久的投资,而其中需要的花费就使得大多数家庭无力负担,所以普通家庭出身的人在正常情况下,只能学到一身粗浅功夫,只有富贵人家才供养得起真正的武者,所以穷文富武这个说法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就拿师映川他们四个人来说,他们从小时候习武开始,不但每天都要补充足够的营养,而且还要按时吃药膳,时不时地服用一些珍贵的丹药等等,这绝对是一个相当耗费金钱的事情,更不必说偶尔还会服用一些天材地宝,那已经不是单纯用金钱就一定能购买到的。

此时这百年份的紫玉参就是一件罕见的宝贝,想要找到这种宝物完全是靠运气的,非常少见,对于武者来说极有诱惑力,因此顿时就掀起了一轮竞价热潮,而师映川所在包厢的四个人也对此物有了些兴趣,宝相龙树透过帘子看向下方的拍卖平台,虽然上升的圆台在向楼上的客人们展示过了物品之后,已经缓缓下降,重新回到一楼,宝相龙树这样从五楼往下看,之间隔着不小的距离,但是对于他这样修为的人来说,这根本不能造成任何影响,照样把东西看得清清楚楚,一时间不由得眼中微亮,对师映川道:“川儿,这支紫玉参品相倒是不错,你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虽然因为怕留有后遗症,最好不要进补,但这紫玉参与其他补品不同,对你现在的情况正适用,应该买来补一补才是。”师映川轻呷着茶,咂摸着唇齿间茶叶特有的微涩浓香的滋味,心神却是一派宁静无波,笑道:“也罢,你若是想拍下那就拍罢,不过也别花冤枉钱。”

宝相龙树施施然一笑,道:“这是自然。”说着,他便向外面道:“四十六万两银子!”

这个价格已经不算低了,差不多也已经是这支紫玉参的实际价格,因此外面暂时便静了片刻,宝相龙树洒然一笑,目光泯然,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道:“……四十六万五千两!”

此话一出,宝相龙树的表情很是微妙,脸上的肌肉微微一动,嘴角已扯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毫不犹豫地道:“四十八万两银子!”这基本上已经是这支紫玉参所值得的最高价了,再多的话,就是超出了此物本身的价值了,然而外面那个声音却只是稍稍一顿,便立刻又道:“五十万!”宝相龙树闻言,双眉顿时一竖,这时一只手却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背上,宝相龙树扭头看向师映川,少年黑发瀑布般垂下,一双眼睛深黑如渊,似乎在笑,说道:“已经不值得了,何必做这意气之争。”宝相龙树一向最听他的话,闻言虽然心中略有不甘,但也没有逆对方的意思,到底还是听从了,师映川的手在自己大腿上敲了两下,注意着外面:“也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他说话间,那紫玉参已被这出价五十万两银子的客人拍下,而到了这时,拍卖也正好告一段落,中间有三刻钟的休息时间。

外面开始隐隐有些喧闹起来,显然是众人在包厢内待得不耐烦了,很多人都出来透透风,师映川对其他三人笑道:“茶水喝多了,我先去方便一下,去去就来。”三人点点头,示意他自便,师映川于是起身把腿上放着的披风随手放在椅子上,出了包厢。

九蟠湖一带的景色很美,师映川解过手之后,顺便就出来透透风,看看风景,这时除了岳心阁以外,其他四座建筑里的拍卖会也同样告一段落,有三刻钟的休息时间,于是就有不少人纷纷出来活动,一些彼此认识的人们互相见礼,谈笑携行,不少颇有身份地位的男女正在一起微笑交谈,其中有器宇轩昂的青年,亦有体态美好的女子,众人在一起议论着今日交易会上的物品,这时其中忽然有人脸上露出愕然之色,声音戛然而止,其他人发现同伴的反常,疑惑之下,目光便纷纷循迹而去,在看到一个青色的人影时,不禁微微怔然。

那人拾阶而下,发丝被风微微吹动,腰间挂着一把通身青色的佩剑,整个人显得异常出众,很是引人瞩目,衣装简约素淡中透着华贵,青色的宽袖云袍上面绣着狰狞威武的狻猊图案,腰间扣着碧绿的玉带,戴着束发的金冠,是标准的男子打扮,但面貌却是生得令人心旌摇曳,轮廓清晰明丽,秀美无比,分明是个绝色少女,这样矛盾的服饰和容貌搭配,让人一时间拿不准这究竟是个女扮男装的美人,还是一个男生女相的漂亮少年。

那一开始愕然望来的青年显然是知道对方的身份,这青年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颇为俊秀,有些书卷气的样子,但此时脸上却是一片复杂之色,他旁边一个年纪相仿的英俊年轻人这时也看清楚了那青衣人的模样,顿时脸色铁青,阵红阵白,双拳下意识地握了起来,但很快青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拳头缓缓松开,这青年二人医术都极为高明,世上人人都珍惜性命,谁不愿意与医道高手结交?往往就相当于多了一层保障,因此这二人走到哪里,所面对的大多都是亲热的笑脸,此时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便踱将出来,裹一件纯黑色华服,五官也算英俊,眼角有疤,虽然容貌生得不错,但脸上一片蜡黄之色,微泛青白,眸子微浊灰黯,就好象是蒙了一层翳一般,显然是有什么病症或者正有奇怪的伤势在身,此人阴恻恻一笑,道:“嵇神医似乎与这妞儿有过节?”说着,血红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如此,我便替嵇神医料理了这小妞儿……唔,看起来倒是个上好的鼎炉,正可以用来修炼我的《阴阳大合欢术》,也算是物尽其用。”

这男子是个邪派武者,虽然天下向来没有什么很明显的正邪之分,不过像此人这样修炼残忍采补之法的一类武者,往往大部分人还是与这类人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此人现在突兀地冒出来开口,事实上是因为他前时与人争斗之际受了暗伤,今日恰好在此遇见两个江湖上有名的医道高手,自然就准备请对方为自己治疗,眼下见两人的反应,似乎是与那青衣人之间有极大的过节,所以立刻就出面卖个好。

男子还没说完,忽然间就见那青衣人仿佛愣了一下,然后就向这边走来,众人的目光都被来人吸引,这才注意到此人胸前平坦,举手投足之际完全是男子体态,行走间身姿矫健,气度从容,哪里是是什么绝色少女,却原来是个美丽少年,那邪派武者顿时一愣,不过马上就又阴沉而笑:“男的?无妨,漂亮小子玩起来倒是比小丫头更带劲许多!”

哪知这话刚刚说完,突然间这青衣少年眼神一冷,水波般的目光在这男子脸上一扫,此人竟是当即闷哼一声,只觉得胸口一滞,竟是后退了半步,男子心中顿时骇然,同时不禁恼羞成怒,在众人面前出了丑,似他这等妖人之流,生性暴虐,当下大怒道:“找死!”一拳全力轰出!

那少年见此,却是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几乎是同一时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等到再凝目看去之际,只见少年正单手探出,右手高高举起,竟是一把捏住男子的脖颈提了起来,令其离地悬空,掐着脖子把人提在半空!看那样子,男子显然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如此对待,当真是灰头土脸,脸面丢尽!

周围众人齐齐变色,也就在这时,少年抬微偏着头,将视线停在男子脸上,并没有什么继续动手的迹象,此刻他举着一个成年男子,却好象对方的身体完全没有重量一般,神情轻松无比,只是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评头论足,出言不逊。”显然刚才此人说的那些淫言秽语被对方从头到尾听了个满耳。

这少年自然就是师映川,此时他看着男子,就像是在看着蝼蚁猪狗之流,而男子面色已经开始发紫,喉咙被扣得紧紧的,哪里还有说话的机会?原本他是可以反抗的,但少年的手一紧,一股劲力顿时便从那只掐着他脖子的手掌上传来,阴柔而冰冷,迅速走遍了四肢百骸,锁滞了男子体内的真气运转,粉碎了他所有的反击可能,只能像普通人一样双腿悬空,挣扎着踢腿,与此同时,喉骨也发出濒临破碎的微响,师映川摇摇头,冷声道:“心肠狠毒,嘴巴又太贱,真的是死不足惜!”话音未落,右手五指猛然一收,只听‘喀嚓!’一声响,男子脸上那种极度惊恐和绝望的表情当即凝固住了,微显狰狞,与此同时,师映川一甩手,将此人像是一条破麻袋似的随手掼在地上,男子连挣扎抽搐一下也没有,明显是死透了。

四下一片寂静,这个世界的主旨就是力量,因此人们向来崇尚强者,而不少强者的名声也是靠手底下不可计数的人命堆积起来的,所以眼见此时师映川眨眼间杀死一人,众人震惊之余却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并没有什么太惊讶的反应,都是闭口不言,这时师映川上前几步,来到方才那两名青年面前,微微点头招呼道:“十三郎。”顿一顿,神情有些波动地又看向另一人,略迟疑了一下,沉声道:“……嵇公子。”

这两人正是方十三郎与嵇狐颜,此时方十三郎见了师映川,脸色不禁十分复杂,道:“剑子别来无恙。”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众人这才知道眼前这秀美少年竟然是断法宗剑子师映川,当初那桃花谷抢亲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此时传闻中的主角却不期然碰了面,如何会不让人惊疑?

一时间周围人声忽然又猛地收敛,众人投来的眼神里也都是意味不一,其中也有人将目光在地上的尸首上一扫,眼中满是鄙夷之色,要知道师映川此子可是向来对人不手软的人物,以他的身份地位,岂是任人淫言秽语的软蛋?当着他的面说出那些话,可不是自寻死路么!

嵇狐颜面色复杂,眼前的少年是抢去他心爱女子的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对方是如何闯进喜堂,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方梳碧的,作为一个男人,被人在婚礼上抢去即将拜堂的妻子,如此夺妻之恨简直是倾尽五湖四海之水也洗刷不尽的,是一种极大的耻辱,然而后来他却得知抢走方梳碧的居然是断法宗剑子师映川,如此一来,方家即便一开始四处搜寻方梳碧与师映川二人,想要将这对少男少女捉回桃花谷,但在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之后,便不得不偃旗息鼓,就此罢手了,而作为嵇狐颜来说,这更是一个沉重无比的打击,面对师映川这样的一个对手,他知道自己是没有竞争力的,自己与师映川,并没有相提并论的资格。

但这些并不是最让他痛苦的,事实上如果方梳碧如果真的是被强行掠去,那么即使是拼出了这条命,嵇狐颜也会毫不犹豫地前往断法宗,可是在当日的婚礼上,身边方梳碧的反应却是清清楚楚都看在嵇狐颜眼里的,他不得不痛苦地承认,自己的未婚妻方梳碧对师映川,有情!

☆、一百五、势在必得

自己的未婚妻方梳碧并不是被强行抢去,而是心甘情愿与别的男人私奔,这个事实才是真正令嵇狐颜痛苦的问题所在--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爱的却是别人!

眼下得知三人的身份,不亚于一块大石投进平静的水面,激起无数涟漪,在场人人反应不一,有等着看一场好戏的,也有略略紧张的,还有对嵇狐颜生出同情之心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一时鸦雀无声,几乎落针可闻,而此时嵇狐颜唇角硬生生地抿起,在脸上形成了一个无法描述的表情,他一向给人的印象是温厚而平和的,然而此时的样子已彻底挥散了之前的形象,眼下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在情场之中失意的男子,毕竟没有人能够在面对抢走自己未婚妻的情敌时,还能够表现得云淡风清,嵇狐颜也不例外,即使他可以克制自己,但心中却还是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正将他勒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而在他身旁的方十三郎也是情绪波动很大,做为方梳碧的哥哥,他眼下看着师映川这个‘妹夫’,心中一时间也是滋味难言。

在场所有人就这么看着这三人站在一起,他们的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看似不甚在意,实则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三人的身上,只不过总要避讳遮掩一下,以免惹怒了三人,之前师映川一路而来,早已引起了附近一些人的注意,眼下甚至有胆大的人站在远处,与身边的熟人压低了声音偷偷议论着什么,而面对二人,师映川也是心头微动,别看他刚才打杀那男子的举动如此雷厉风行,毫不容情,但那也只是因为对方口出秽语,已经动了邪念,自然死不足惜,并不能说明师映川本质上就是个心狠手辣之辈,眼下见了嵇狐颜与方十三郎两个人,一个是未婚妻被自己从喜堂上抢走的情敌,一个是妹妹被自己‘拐带’的大舅子,师映川自己也觉得有些理亏,当下客客气气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且随我来。”

“……不必了。”嵇狐颜面无表情地忽然开口说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视师映川,道:“嵇某只想问剑子一句话。”师映川只是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显出十足的好耐性,等到嵇狐颜最后一个字说完,他并没有立刻回答什么,而是右手食指忽然轻轻一敲腰间的剑柄,发出一道沉闷之声,同时目光缓缓一扫四周,道:“诸位,还请自便罢。”此时的师映川秀美依旧,但表情却是似笑非笑,正是一位高傲贵公子应该有的礀态,而这一句话说出,声音平静之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令人心头不由得微微一凛。

一语既出,周边的声音都沉寂了下去,在这种无形的压迫之下,其他人所有看热闹的心思,都被消了个一干二净,在场众人都是知眼色的,人家已经摆明了不希望有旁人在这里听自己的私事,谁还敢不知趣地留在这里?

不到片刻的工夫,周围的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嵇狐颜清亮的黎黑眸子看着师映川,望之肃然,有若深渊,原本温然英俊的面孔变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很快,他眸光渐冷,似是发怒的前兆,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这些神色又冷寂了下去,如此反复一次,已是心中僵持了片刻,嵇狐颜满心苦涩,微垂下眼皮,此时此刻,万般言语都在心头涌动,最终却只汇成了短短的一句话:“我只问一句……梳碧她,过得还好?”

就是这一句?师映川微微一怔,有点类似于一拳打进棉花堆里的感觉,他曾经设想过自己若是哪天与嵇狐颜意外相遇,对方到底会有什么举动,而此刻的这种反应,似乎并不在他的预想当中,但与此同时,师映川意外之余也不禁有些肃然,对于嵇狐颜就有了几分敬意,知道此人确实是真心喜欢方梳碧的,不然不会如此。想到这里,师映川也端正了表情,正色道:“她现在住在白虹宫,我已吩咐人好生照看她,没人敢大意的。”这时一旁方十三郎忽然道:“师剑子,梳碧如今已经被方家除名,再没有家族可以依靠,她一身全部已系在你身上,将来命运如何,只看师剑子如何待她罢了。”

这‘师剑子’三个字一出,师映川听了,心中不禁暗暗叹息,既然这样称呼,那么就说明原本与他关系不错的方十三郎因为妹妹方梳碧之事,已经对他这个朋友生出了不满,而至于方十三郎所说的方梳碧如今已经被方家除名的这件事情,在前时方家就已经对外声明了,当初在方梳碧被确认是与断法宗剑子私奔之后,方家族长震怒,宣布自此桃花谷方家与方梳碧断绝关系,将方梳碧在家族内除名,此事天下皆知,对此师映川觉得歉疚之余,也不由得有些佩服方氏一族,按理说家族中的女孩攀上了断法宗剑子,对于家族来说其实是非常有利的事情,然而方家族长却不但不借此与白虹宫来往,反而认为方梳碧此举令家族蒙羞,干脆选择与其一刀两断,事情传开之后,大多数人也都佩服方氏一族的硬气,与之相比,燕家当初派人前往断法宗,想要与师映川相认的做法就让人有些不屑了,两相对比之下,高下立分。

而如此一来方梳碧就是没有了家族之人一生的命运已完全寄托在了她为之抛下家族的师映川身上若是师映川待她不好那么方梳碧就彻底没有了依靠方十三郎作为兄长虽然家族已将方梳碧除名但血缘亲情却是割不断的他自然担心妹妹的处境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一时师映川心中感慨他拱手对方十三郎正色道:十三郎放心师映川只说了这么一句并没有拍着胸脯说出一大通发誓保证的话因为在他看来那根本没有必要

嵇狐颜忽然甩袖而去他一言不发地走向前方背影萧索方十三郎见状摇头一叹也不向师映川告别转身跟了上去师映川眼皮微垂面上表情不变他无视远处那些暗暗投来的目光独自回到了岳心阁

嵇狐颜忽然甩袖而去,他一言不发地走向前方,背影萧索,方十三郎见状,摇头一叹,也不向师映川告别,转身跟了上去,师映川眼皮微垂,面上表情不变,他无视远处那些暗暗投来的目光,独自回到了岳心阁。

师映川进到包厢,此时宝相龙树正低声对季玄婴说着什么,旁边千醉雪沉静如水,正舀一块锦帕擦拭着自己的青虹剑,宝相龙树见了少年回来,便笑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师映川若无其事地看着青年,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一哂之后便笑吟吟地道:“出去透了透风而已。”说着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宝相龙树轻‘哦’一声,眉头扬起,道:“时间也还早,倒是不急。”话犹未落,千醉雪收剑回鞘,把擦剑的锦帕收进袖内,向师映川道:“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师映川并没有就此响应,只是微笑道:“可能是外面的风比较大罢。”说着立刻转开话题:“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接下来都有什么物件舀出来。”

四人闲话几句,不一会儿,钟声悠悠响起,表示休息时间结束,开始下一轮的拍卖,师映川看见台上被展示出来的物品,不禁微微惊讶,道:“这是……鲛人?”身旁的季玄婴目光投向外面,哑然失笑,道:“不是,这应该是残品鲛人。”

只见一口水晶缸中盛满清水,里面是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唇红齿白,赤着身体,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少年自腰部以下没有腿,却是一条类似鱼尾的东西,这时宝相龙树解释道:“鲛人生产时偶尔会出现畸形胎,就是这个样子,似人似鱼,一般都会被父母抛弃,人类若是捉到了,往往就会当作稀奇玩物。”这时下方的拍卖已经开始,这种罕见的残品鲛人并没有真的鲛人那么价值高昂,也不能孕育鲛珠,更不具备左优昙那样的美貌和高贵身份,但也是非常稀罕的物品,因此价格很快就攀升而上,最终以六十二万两白银被人买下,想必逃脱不了被玩弄的命运,而师映川看着这一幕,也没有什么出手把这残品鲛人少年买下的想法,他不是悲天悯人的大善人,管不了那么多,就连当年买下左优昙,也只是为了那颗鲛珠而已,而非可怜左优昙这个亡国太子,现在对于这么一个没有用处的鲛人少年,他是不会因为一时善心大发而花上几十万两银子买下一个累赘的。

接下来陆续又有多件物品被拍出,其中一株百年份的藏雪芝被千醉雪买下,等东西送到包厢时,千醉雪身上并没有足够的银子,便给了对方一枚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玉牌,让人日后去万剑山取款,而天涯海阁一向也接受这样绝对信得过的抵压,当下甚至连玉牌也没有收,很痛快地就将东西交到了千醉雪手上。

这时宝相龙树对师映川笑道:“刚才那支玉笛‘红影’可是当年乐器大师青彤子亲手所制,我想买给你,你却怎的不许我加价?倒让别人买了去。”师映川声音略微一沉,耸肩道:“一支笛子而已,再怎么吹也吹不出仙乐来,不值得。”正说着,忽听到外面的钟声,伴随着拍卖师的声音:“这是本阁今日上午准备拍卖的最后一件宝物,诸位客人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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