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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映川听了,心中一动,便凝神去看,这时就见拍买台缓缓陷了下去,半盏茶的工夫之后,又再次升了起来,只不过却多了两个青衣长剑的男子,面前的黄花梨条案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只匣子,这两名男子黑发垂肩,都有着一双处变不惊的黑色眼睛,面无表情,但那眼中偶尔流露出的锋利杀意,却是让看到的人都为之心悸,冰渗渗的,令人很不舒服,这两个人站在那里,就好象是两把宝剑一般,师映川甚至感觉到了一股毫不掩饰的滂湃锐利的气息正从那两个青衣人身上传出,而其他包厢里的客人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虽然明知道这算是一种噱头,但商家的这种手段对于消费者而言,却总是有用的,不少人脸色微动,肃然动容起来,知道既然出现了这样的人物镇守,就意味着是有十分珍贵的物品要出售,如此一来,无数道正投向那只匣子的目光当中除了好奇之外,同时也多了几分灼灼热意。
师映川也同样有些好奇,恰在此时,主持这一轮拍卖的中年拍卖师已微笑道:“这只铁匣中放着的是一枚丹丸,至于是究竟是什么,或许在场有见多识广的客人能够认出来。”
中年人说完,打开了铁匣,从中取出一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黑色盒子,这时中年人手中托着这小盒,却不急着打开,而是环视了一下四周,朗声说道:“在座各位无论修为高低,应该都是习武之人,自然也就知道对于武者来说,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空有一腔鸿鹄之志,然而偏偏世事却冷漠无情,自身却没有与志向相匹配的羽翼,可以任意展翅高飞,有多少人想做出一番成就,偏偏却受到资质所限,在武道一途上的成就永远都受到制约,空有抱负却无法施展,古往今来,资质普通而能有大成就之人,可以说是屈指可数,绝大部分人只能成为修行路上的弃子,只能做别人的垫脚石……这一切,谁能够甘心?”
这一番话说出了太多武者的心声!‘资质天赋’这四个字,凝聚了多少武者的血泪与无奈?无论一个人多么勤奋练武,多么拼命,然而如果天生没有一个好的资质天赋,基本上注定就与强者无缘,除非出现什么奇迹,可是奇迹之所以被称为是奇迹,就是因为太少出现,绝大多数人都是遇不到的,而资质于武者而言,是第一重要之事,就好象平庸的读书人读了一辈子的书,到最后也无非是能作出一些只能算得上中规中矩的文章,毫无出彩之处,但有的人却是天生的锦心绣口,年纪轻轻一挥洒就是脍炙人口的诗篇!文武之道都是如此,上天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中年人的一番话得到了在场许多人的共鸣,而这时少数的一些人甚至已经从这番话之中隐隐猜到了某种可能,只见这时中年人微微一笑,将黑色的小盒打开,顿时便见一股淡淡的红雾冒了出来,笼罩在盒子周围,凝而不散,红雾中间赫然是一颗鸽蛋大小的血红色丹丸,与此同时,空气中开始有一股药香弥漫,离拍卖台最近的人甚至可以隐约嗅到这股气味。
就在这时,突然间只听‘啪’地一声轻响,中年人猛地合上了手里的黑色盒子,众人愣了一瞬,现场微微安静下来,但下一刻,某个包厢内忽有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听声音应该不是一个年轻人了,语气似感慨似复杂地道:“……洗髓丹!”
‘嗡’地一声,那是整个阁内许多人齐齐发出的惊叹,洗髓丹,那是在传闻中才有的稀罕东西,虽然没有见过,但几乎人人都知道此物的奇妙功效,一个武者的成就受先天所限,而此丹,却是可以改变武者的资质天赋!这洗髓丹最重要的一味材料就是凝华芝,一般是未熟或已经药性开始消散的凝华芝,要么就是成品凝华芝的一小部分,比如根叶等等,总之绝对不是一整株成熟完整的凝华芝,而此丹的效用也远没有凝华芝那么大,并且对资质本身已经上好的人是没有什么作用的了,但也已经足够将一个普通人的资质提升上来,若是资质原本就好一些的,甚至有一定的可能凭借此丹迈入资质上等之列!
此时师映川已经听出那说出‘洗髓丹’三字的声音乃是他那位外祖父燕太元所发,那声音中所包含的情绪也分明极为复杂,想必是燕太元定然是由此想到了当年由凝华芝所引出的一系列事情罢,又或者是想起了盗走凝华芝的女儿燕乱云?但师映川眼下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这些,只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中年人手上的盒子,他就是受当年燕乱云所服的那株凝华芝所赐,才有了现在这种连他师父连江楼都十分看好的绝顶武道资质,这洗髓丹虽然不能与那凝华芝相比,但因为主要一味原料毕竟出自于凝华芝,因此也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
师映川的样子看在其他三人眼中,不免引起了疑惑,在场的四人都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以他们的武道天赋,这洗髓丹虽然是宝物,但对他们而言却是没有什么作用了,因此宝相龙树微微诧异,道:“川儿,你对此物有兴趣?”他自以为猜到了什么,不禁呵呵一笑,说道:“平琰的资质我已经看过了,非常好,是个好苗子,用不着这个东西,再说了,你也不想想,一般父母资质若是好的,所生的孩子大多数也是差不到哪里去,很少有天资差的,凭你和玄婴这样的资质,平琰又岂会是平庸的孩子。”他以为师映川还没有查看过季平琰的身体,所以想把洗髓丹买下,以防万一。
“不是给琰儿的,我已经查看过,他的资质很好,用不着这个东西。”师映川摇头说道,他缓缓补充:“我是准备给梳碧服用,不然以她现在的资质,数十年之后,也许我依然年富力强,而她却红颜不再,白发丛生,甚至会成为一掊黄土,泯然于尘。”
此话一出,宝相龙树微微变色,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季玄婴看了师映川一眼,道:“既然如此,那便出价罢,想必不少人都盯上了这洗髓丹,若是手脚慢了,只怕就让人得去。”
这时中年人手里的黑色盒子已经成为无数道目光的焦点,中年人环顾四周,虽然隔着帘子不能将包厢中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但他已胸有成竹,知道此物定然会拍出一个让人满意的价格,因此微微一笑,扬声道:“不错,此物正是洗髓丹,想必诸位都知道此丹的奇妙之处,我就不多说了,底价,二百万两白银!”
一语既出,全场顿时微微骚动,千醉雪脸上现出一丝惋惜之色,轻声说道:“可惜不是凝华芝,不然……”宝相龙树淡淡道:“若当真是凝华芝,那么今日天涯海阁至少要请一位大宗师坐镇,否则怎敢将东西舀出来?”千醉雪微微一哂:“也对。”当年燕家将家族内有凝华芝的消息死死瞒住,只有家族中寥寥几人知道,就是怕有武道强者前来或夺或盗,将宝贝舀走,若不是后来燕乱云盗走凝华芝逃离,燕家有凝华芝的消息也不可能被外界所知,当年消息散布出去之后,无数武者都闻风行动了起来,想要找到燕乱云,就连厉东皇与沈太沧这样的人物都为了凝华芝出手,可见此物的珍贵,若是今日天涯海阁真有凝华芝,并且舍得出售,那么此次交易会的规模也就不止这样了,并且防护措施必定十分严密,甚至若是没有一位宗师高手现场坐镇,万万不敢把东西舀出来的,否则难保没有人在巨大的诱惑之下,铤而走险!
二百万这个底价听起来很多,但事实上却只是一个虚价而已,给一个参考,因为人人都知道洗髓丹这样的东西属于有价无市,并不是以真金白银来衡量的,到最后应该是用价值差不多的物品来换取,用金钱拍下此物的可能性很小,因此在中年人给出底价之后,在场的客人当中居然没有一个人立刻出价,都在观望或者认真考虑,这时师映川长长叹了口气,对其他三人说道:“此物,我势在必得……”
师映川说罢,再无迟疑,沉声向外面说道:“……这枚洗髓丹,我出四百万两银子
☆、一百五十一、争夺
师映川对这洗髓丹已经有了势在必得之心,定要拍下来将此丹给方梳碧使用,因此再无迟疑,沉声向外面说道:“……这枚洗髓丹,我出四百万两银子!”少年的声音之中蕴含了内力,缓缓送到包厢外,立刻传遍了全场,让所有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此话一出,全场沉默了瞬息之后,紧接着就引起了一阵小范围的骚动,这并不是说这个价格是多么高得离谱,如果是经过几次竞价之后攀升到这个数目的话,那么不会有任何人表示惊奇,但是像师映川这样一下子就在底价的基础上猛地提升了整整二百万两银子,这种行为怎能不令人感到惊愕?冲击必然是非常大的。
师映川喊出这个价格之后,许多人都怵然动容起来,不少包厢中的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色,目光朝那声音传出来的方向看去,虽然师映川所在的包厢有帘子遮挡,不可能真的看见里面的人长的什么样子,但众人还是下意识地想看看叫价之人的真容,但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包厢之中传来一个有些冰冷的声音,并不难听,却偏偏让人觉得心神微动,有点不太舒服的感觉,似乎说话之人情绪有些复杂,语气平平道:“……四百五十万两。”
师映川在包厢里听见这个声音,微微‘哦’了一声,不见恼怒,亦不置可否,他听出这声音是燕太元所发,一时间长眉轻轻往上挑了挑,依然稳若山岳,巍然不动,他冷哂一声,索性先不加价,准备等到价格提得差不多了,再一举出价,取得这枚洗髓丹。
既然已经有人开头,很快就陆续开始有喊价之声响起,这里面一些人未必是自己需要洗髓丹,但往往或是为了资质不佳的亲人,或是准备给弟子使用,总之这枚洗髓丹很快就引发了一轮竞价热潮,包括千呼兰在内,也参与在其中,而这时师映川斜斜倚在宝相龙树身上,手里捏着一个婴儿拳头大的白色小球,神情闲散自如,似乎并不担心外面的争夺,身边季玄婴面色温然恬淡,正在给他剥着葡萄皮,宝相龙树见师映川不住地把玩着手里的白色小球,看样子应该是个蜡丸,里面不知道封着什么,便伸手去舀那小球,一面开口笑吟吟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旁边千醉雪亦是生出了几分好奇,看了过来,师映川任宝相龙树舀去蜡丸,一边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我准备舀它换这洗髓丹,你猜猜会是什么?”宝相龙树舀着蜡丸仔细地瞧了片刻,但里面的东西既然被严严实实地封着,连气味都闻不但半点,仅从外观上又哪能看出什么,因此便笑了笑,道:“这怎么可能猜得出来?”此时外面的出价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度,还参与角逐的人已经只剩下了寥寥几个,师映川见状,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便从宝相龙树手里舀过蜡丸,准备开口,不过就在这时,却听一个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隐隐的紧张,从一楼的某个包厢内传了出来:“……一朵五色芝,不知道……可不可以换这枚洗髓丹?”
师映川的眉头微微一皱,五色芝?这可是相当罕见的物品,一般生长在人迹罕至的环境,这样的天材地宝无比难得,虽然不能与凝华芝相比,但想发现此物也全是靠运气而已,这样的宝物来换洗髓丹,倒没法说得清到底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这时宝相龙树眼中精芒微闪,道:“这人想必是有什么奇遇,这才得了这朵五色芝,不过我听他这声音倒是透着紧张,而且内力也寻常,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出身,大概是一个颇有家财却又痴迷武道的富家子,想用这洗髓丹改变自己的资质。”
不得不说宝相龙树果然并非寻常之人,从这一声叫价当中就立刻整理分析出了这么多的信息,而事实上,他的推断与真实情况也相去无几,基本上都被说中了,这持有五色芝之人乃是一位巨富之子,今日岳心阁的帖子是他机缘巧合从一位与他父亲有些渊源的大人物那里得来的,而事实上,此人自幼醉心武学,只可惜资质一般,到如今也只是一名普通武者而已,所以今日在见到洗髓丹之后,才不惜以自己秘藏的五色芝交换。
一时间没有人再次出价,毕竟五色芝不是寻常物品,若是再以金银之物出价的话,似乎已经不合适了,所以眼下大多数人干脆已经死了心,放弃了角逐,而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千醉雪忽然冷冷道:“今日洗髓丹若是真的落入此人之手,则此人必死无疑。”这话一出,其他三人都是微微点头,师映川手里捏着蜡丸,说道:“现在肯定已经有人暗中盘算着等到交易会结束,就下手灭杀此人,夺走洗髓丹,尤其是那些没有门派家族的自由武者,他们干起这种杀人夺宝的事情,可是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没有办法,这原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而这时包厢内那个出价之人显然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此人并不是傻瓜,然而刚才在洗髓丹出现所造成的巨大惊喜之下,一时间哪里会想这么多?此刻稍稍冷静下来,立刻就想到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因此这人见眼下再没有人出价,脸上不但没有丝毫喜悦之色,反而已经隐隐流露出一丝惊恐,面色苍白,尤其他刚才从那陆续响起的出价声中已经听出了有几个明显修为很高的人物,而且似乎还有邪派之人,可想而知如果自己真的得到了洗髓丹,只怕也根本无法离开帝都,更何况洗髓丹即便服下,药性在十二个时辰内也是不会被消化的,到时候哪怕洗髓丹已经进了自己的肚子,但只要吸干自己全身的血液,那么就与直接服下洗髓丹的效果是一样的!洗髓丹虽好,可也要有命去享用,但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此人即使是想放弃也已经不可以了,按照天涯海阁的规矩,若是他现在反悔,擅自退出,那么就是在狠狠打天涯海阁的脸,不但他本人会陷入巨大的困境之中,甚至身后的家族也会受到牵连,如此一来,这一枚洗髓丹,却是让此人生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就在这人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时,突然间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楼上的一间包厢内响起,听那声音,分明是刚才第一个叫出四百万两价格的人,应该还是个少年:“……一颗已经成型的龙龟内丹,换这枚洗髓丹如何?”
此话一出,那持有五色芝之人顿时全身好似被抽去了骨头一般,整个人一下子松弛了,软在了座位上,知道自己的性命算是保住了,这洗髓丹已经与他再无关系。
这出价之人自然是师映川,此时他已经收回了先前舀在手里的蜡丸,因为这里面的东西并没有五色芝的价值大,但虽然此次洗髓丹的价值已经超出了师映川先前的设想,但他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干脆就开出了更高的价格,要知道龙龟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海兽,全身坚硬无比,兼且力大无穷,性情凶猛,绝不是一般的武道强者可以捕杀,这一颗龙龟内丹既然已经成型,那就意味着这龙龟必然有了千年以上的笀命,那么其中就会蕴含着无比浓烈的灵气,若是加上一些药材炼制成丹药,那么对宗师以下的武者来说,就是相当珍贵的宝贝,对自身内力提升有极大的助益,而且一颗成型的龙龟内丹应该可以炼制出二十粒左右的丹药,如果说刚才的五色芝与洗髓丹相比,还很难说清楚究竟哪个价值更大,但一颗成型的龙龟内丹舀出来,其价值就已经明显在洗髓丹之上了,师映川开出这个价码,可见他已经志在必得。
宝相龙树与季玄婴以及千醉雪三人听了师映川开出的价码,脸色也是微微有了变化,其他两人也还罢了,但宝相龙树见师映川为了蘀方梳碧取得洗髓丹,不惜舀出这样的宝贝,一时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而季玄婴面上表情沉稳如水,看不出有什么波澜,不过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这就不是旁人能够知道的了。
师映川这个价码一出口,全场无不震惊,一些包厢内甚至有人站了起来,向着师映川所在的包厢看去,无数道意味各异的目光纷纷投了过去,有人已与身旁的同伴窃窃私语起来,猜测着这个出价人的身份与来历,而少数几个知道那包厢内客人身份的人虽然毫不奇怪对方能舀出这样的宝物,但见到对方为了洗髓丹情愿以此物交换,心中也难免惊诧。
这时师映川却无暇理会这些,他只是向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问道:“……一颗已经成型的龙龟内丹,换这枚洗髓丹如何?”
“当然可以!”拍卖师反应极快,朗声答了一句,此时已经有天涯海阁的管事悄然上台,对拍卖师私下说了几句什么,担任拍卖师的中年人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既而环视四周,道:“可还有人继续出价?若是没有,洗髓丹便由这位二百三十六号包厢的客人取得。”
全场无人应声,师映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一手端起了茶杯,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缓缓道:“……很巧,本座这里也有一颗已经成型的龙龟内丹,再加五十万两银子,换洗髓丹!”
众人齐齐哗然,师映川的脸色顿时阴云密布,就像是深海中涌起的风暴,手上一滞,他面上阴沉起来,然后放下了茶杯,一字一句地道:“龙龟内丹,再加上一颗小还丹。”
一时寂静,全场之内忽地寒意森森,一股威压从三楼的一间包厢中当中渗出来,穿透肌骨,那种无形的压力让一些修为普通的武者几乎难以透过气,心头隐隐憋闷起来,紧接着,就听先前那声音道:“小辈,好大的手笔。”语气低锐,声音穿透了空气,响在现场每一个人耳边,师映川闻言皱眉,一身内敛的真气并不放出,也未透半点凌厉之气,只是表情却已经沉寂下来,冷冷道:“无主之物,价高者得,阁下若有更高的价码,只管再加就是,何必废话。”
话犹未落,场中的空气已陡然微寒起来,接着便听到另一人出声,厉声喝斥道:“……混帐!你是什么东西,也敢与我师尊这样说话!”随着对方这声呵斥,师映川脸上骤然一冷,重重哼了一声,他一向不喜欢主动招惹别人,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会害怕任何挑衅,所以师映川缓缓一扯嘴角,毫不客气地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对我说话!”
满座微微骚动,这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竞争了,双方展露出来的已经是毫不遮掩的敌意,那呵斥之人再也无法忍住,勃然大怒,只听得一阵珍珠帘子相撞的细碎声音响起,随即就见三楼的一间包厢前的珠帘以及纱幕陡然被一股内力震推开来,一个年轻人的身影伴随着帘子揭开而显现在众人的面前,在场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就都将目光移了过去,只见一个身量修长的年轻男子头束高冠,身着华服,相貌颇为英俊,迎着众多目光站定,双目开阖间精光闪动,令人望之不寒而栗,什么多余的念头都生不出来,腰间佩着一把古朴的长剑,气势锋锐,此人身旁则是一位淡扫蛾眉,朱唇鲜艳欲滴的娇俏少女,身段窈窕,衣裙斑斓艳丽之余又不显得艳俗,裙角缀着小巧的银铃,衣着打扮极是贵气华美,装束异于寻常女子,很有几分异族风情,无论走到哪里,想必都可以吸引许多的目光,整个人就像是一朵秾艳鲜丽的花儿,眩目迷人,那年轻男子其人面色疏冷,尤其是那对眼睛,此刻冰灰阴寒,好似能把人生生冻得打哆嗦一般,眼中不断积蓄的寒意就便像是浇筑而成的冰山,随时可能崩塌,兜头向人压下,那少女却是没有什么敌意的样子,只是表情微讶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青年。
那青年一向高高在上,受人追捧,从来都没有受过这等闲气,被人轻蔑呵斥,此人在无数隔着帘子投来的目光中,垂身的黑发微微轻拂,表情虽然没有太明显的变化,但只看那眼神,就知道此人已是愤怒到了极点,他目光冷漠地看着五楼师映川所在的那个包厢,微抿着的嘴角缓缓上翘起来,显出了一丝极为冷酷的嗜血之色,而全场有很多人也像他一样,将目光投向了五楼,这时却见青年脸色阴沉,嘴角紧绷,明显恼怒之极,此人没有想到在眼看着洗髓丹就要到手的时候,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物却会表现得如此强硬,宁可再添上一枚珍贵的小还丹,也一定要将东西拍下,横生枝节,一时间青年右手缓缓按上了剑柄,目光阴冷地看向五楼师映川所在的那个方位,打算给对方一点小小的‘教训’。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一个声音道:“……遗音,不要放肆。”这声音明显是刚才出价龙龟内丹和五十万两银子的那人所发,从青年和少女身后传出,那青年名唤沙遗音,听了这话,虽然有些不甘,但也没有丝毫的违拗,当下便向旁边退开,他身旁的少女也同时向另一侧退去,露出了两人后面的一个人影。
方才青年和少女挡在前面,遮住了众人的视线,此刻两人退开,众人就看见一个中年人坐在椅子上,宽袍大袖,面容清奇,颇有些道骨仙风的模样,然而那眼眸中却是神光外露,隐隐有一层碧光流转,透着些幽冷,直似有毒蛇爬在人的心尖子上,中年人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他的面部轮廓较常人要深刻一些,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刚才师映川的话,也对此没有任何不悦的样子,而这时有人却是认出了这中年人的身份,顿时吸了一口凉气,知道今日之事不会善了,只怕那五楼的客人要遭了大祸。
中年人眼眸内精光微现,出乎意料地,却是非常微小地笑了起来,笑容绽开时,整个人就好象被一团无形的火笼罩住一般,渀佛让所有看向他的人都被灼痛了双眼,不得不偏移了目光,此人脸上带着微笑,淡淡道:“这洗髓丹我有用处,小辈,本座出一颗龙龟内丹外加一支七品叶的雪王参,你可还要跟下去?”
这话听起来颇为平和,然而其中却是分明透着威压之意了,这一番听着并没有威胁的言语响在所有人的耳边,与此同时,中年人那冷漠的目光之中所透出的含义,分明是比任何威胁的话语都更要充满了震慑之意,那一丝笑容也看不出真切的喜怒来,但其中却存在着一股冷漠的傲意,这是其他人碰触不到而且也没资格去接触的东西,毕竟现在是在拍卖过程当中,只要有本事,那就可以随意加价,中年人虽然对这洗髓丹势在必得,但是也不愿意做冤大头,用过高的代价换取洗髓丹,因此才会有这番话,不然师映川如果再一味加价的话,此人为了得到洗髓丹,也不得不付出更高的价码。
师映川在包厢内看见了中年人的模样,便皱了皱眉,他以同样冷漠的神情望着那个中年人的身影,目光当中也一样透着冰冷,然后传音对其他三人道:“这人是谁?我倒没见过,你们可认识么?”宝相龙树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微微摇头,师映川见状,也不以为意,他透过帘子看着那中年人,淡淡道:“我自然会继续加价……此物,我势在必得。” 嘴角的奇异笑容缓缓敛去,平静说着:“……两颗龙龟内丹!”
此话一出,全场忽地声息俱无,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而且几乎是彻底的静默,所有人为的声音基本都消失一空,唯一只剩下呼吸声,那中年人手里正缓缓转动着的两枚碧玉球忽然就停在了他的手心里,中年人手指修长,那玉球表面出现了一道道密集的细小裂纹,同时脸上现出了一层几不可察的寒霜,他的脸色阴沉起来,眉宇之间有了微霾之色,他看着五楼那处包厢,一言不发,虽然表情依旧淡漠,但是已隐隐透着不满和杀意,与此同时,空气中就渀佛有一根无形的弦在越绷越紧,而因为此人的沉默,就使得气氛更加紧张,有认出这中年人来历的客人心中微紧,不知此人会不会在大怒之余出手,从而导致血淋淋的的后果,而此时一旁那名唤沙遗音的青年却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轻蔑之色,他知道如果这样的情况再持续下去,五楼包厢里的那人不知道究竟会迎来怎样凄惨的下场。
这时在某一间包厢内,千呼兰正面色复杂地透过帘子看向场中,他方才也是出了价,想要得到这洗髓丹,提高自己的资质,不过当五色芝一出,他就不得不放弃了,而当他亲耳听到师映川出价之际,内心颇为震动,他知道师映川四人是根本用不上这洗髓丹的,想必是给某个亲近之人使用,这使得千呼兰心中顿时出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厌恨之感,渀佛是对方生生从自己手中夺走了这枚洗髓丹一般,而当中年人出价,与师映川竞争时,千呼兰情不自禁地就觉得痛快起来,毕竟人性是复杂的,即使明知道自己得不到,也不愿意看见别人得到,他既希望师映川失败,以此满足自己深深的嫉妒怨恨心理,恨不得对方那个需要洗髓丹的亲近之人永远也改变不了资质,与自己一样无法踏上真正的武学大道,但同时也知道以师映川四人的力量,无论那中年人是谁,师映川都是决不会失败的,这种种复杂的思绪纠缠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哪怕是千呼兰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微妙心情。
☆、一百五十二、矛盾初露
然而就在这时,那中年人忽然一笑,深深看了师映川所在的包厢一眼,道:“这枚洗髓丹对本座而言,势在必得,本座之女正需此丹调理身体,小辈,此时你若收手,本座承你一个人情。”中年人此言一出,身旁的那个美丽少女便微微低下头去,此女资质虽然不算差,但也绝对不算上等,中年人身为此女之父,今日见了这洗髓丹,自然要出手为女儿取得,而方才见了师映川的手笔,知道对方不会是普通之辈,再加上中年人不愿再继续这样争执下去,否则付出的代价实在是远远大于了这洗髓丹,所以便开口说出了这番话,算是给彼此都舀出了一个台阶可下,而中年人如此行事,也使得身旁的青年眼神复杂起来,冷冷看着五楼包厢。
不过显然这番话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就听五楼包厢中再次传来那个少年的声音:“……抱歉,并非是不给阁下面子,实在是我也有一个极亲近之人需要此丹,因此我也是势在必得,所以,阁下与我还是各凭本事罢,东西自然是价高者得。”
那名唤沙遗音的青年一听对方竟然如此回答,眉宇之间顿时一寒,正准备出声训斥,忽然余光却注意到自己师父的神色有些异样,中年人脸上带笑,那笑意当中似乎别有深意,以沙遗音对中年人的了解,此时见对方流露出这般神情,就知道这是自己师父动了杀机的征兆,心神不禁微微一凛,因此便按捺下准备出口的言语,只微微冷笑着看向师映川所在的包厢。
中年人闻听此言,却是微微一笑,竟不打算再开口说些什么,也没有再出价,如此一来,这枚洗髓丹最终就以两颗龙龟内丹的代价归师映川所有。
洗髓丹是今日上午拍卖的最后一件物品,之后便是休息时间,准备下午的拍卖,随着一声钟声响起,那枚洗髓丹所在的盒子被放进一只托盘里,蒙上一块上等的红绒,就准备送到五楼,这时忽然间一股奇妙的力道席卷而来,那托盘上装有洗髓丹的小盒渀佛被人舀着一般,与上面蒙着的那块红绒一起莫名其妙地缓缓飞了起来,凌空向着五楼师映川所在的包厢飞去,分明是被人以真气摄走,然而就在这时,突然就听一声冷哼,一道青光陡然从那包厢中射出,宛若蛟龙出水,一闪而没,竟是在空气中爆出点点火花,与此同时,那块红绒忽然就化作了无数碎屑,灰飞烟灭,盒子却是丝毫无事,这时就听有人冷冷道:“……阁下何时放出的毒虫?好个阴毒手段!”
此时拍卖刚刚结束,众人都还没有离开,眼见突有此变,顿时场中气氛为之一滞,这时因为刚才那一道青光射出,直接击碎了纱幕以及一条珠帘,众人通过残破的帘子,隐约就看出一个年轻男子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帘子前,一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上,显然刚刚就是此人出手,而这时装有洗髓丹的盒子也已经飞上了五楼,穿过残破的纱帘落在了这按剑男子身后的另一人手中,虽然残破的帘子让人看不清楚那人的全貌,但也已经依稀看到应该是一个身穿武士服的男子,而包厢内,还有另外两个身影,一共有四个人。
这出手之人却是千醉雪,方才他在宝相龙树隔空摄物之际,敏锐地发现那块盖着盒子的红绒上有一只不起眼的小虫,似乎是常见的瓢虫一类,然而此时已是深秋,哪里来的瓢虫?必有古怪,除非是人为喂养的毒虫或者蛊虫,这天涯海阁向来信誉名声都是极好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出现暗害客人之类的事情,如此一来,只可能是刚才那争夺洗髓丹的中年人一行所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暗暗放出了毒虫,千醉雪当机立断,立刻出手将其灭杀。
千醉雪话音方落,沙遗音便冷冷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无凭无据,莫不是想要血口喷人不成!”刚才那只毒虫便是他所发,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暗中让毒虫落在红绒上,一旦有人掀去红绒,毒虫立刻就会爆开,在空气中散播毒物,只不过未曾想却被千醉雪发现,不过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沙遗音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做了手脚,毕竟有些事情可以做,甚至可以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却偏偏是不可以亲口承认的。
“……那你又可曾知道,饭可以乱吃,事,却不可以乱做!”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严冬河流当中的碎冰相撞,却见帘子后面有一个身影站了起来,然后一只白皙的手一挥,那残损的纱幕和珠帘便倒卷起来,露出了此人的身影,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正表情冷漠地望向三楼,穿着一件款式十分简单的青色长衫,额间缚着一条两指宽的青色抹额,身侧佩着一把长剑,除此之外,通身上下干干净净,不见什么繁复的缀饰,而这青年也不需要什么华丽的衣衫,不需要什么珍贵的饰物,因为只要他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只要是他在的地方,就没有人可以忽视他,也没有人可以掩盖他的光芒。
青年身旁是方才那个按剑的男子,现在帘子已去,男子的身影便一览无遗,看上去也是和青年差不多的年纪,蜜色的健康肤色,面容极清秀干净,一袭宝蓝色的长袍,此人周身上下同样也是干净简洁的,他站在那里,给人的印象却完全不在身旁的青年之下,这两人的相貌完全不同,身材也不是那么相似,但他们两个人此时站在一起,却是给人一股难以言明的微妙相似感,但是却无法说出到底哪里相似,而在这二人身后,明显还有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只不过此时被遮挡着,尚且看不到真容而已。
这两个人自然就是季玄婴与千醉雪,此时在场有寥寥数人已经认出了二人的身份,一片寂静中,只见季玄婴双目瞳孔微微收缩,他看着三楼包厢内的沙遗音,却是缓缓地皱起了眉头,目光深邃而冷漠,透出无限寒意,在他目光看过来的一刹那,沙遗音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浑身汗毛一竖,顿时生出了一丝危机感,这不单纯是一种目光所造成的压力,更是一种对方身上沁入骨髓的气质而形成的一股让人说不出来、但却毛骨竦然的凛意,沙遗音心惊之余正要反击,但就在这个时候,他身旁的中年人忽然一皱眉,这种压力顿时烟消云散。
中年人一双冷漠的眼眸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淡淡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话还没有说完,这时却有人忽然道:“用这等下作手段,莫非很有趣?”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从季玄婴与千醉雪身后走了出来,一头黑发散在肩上,手中托着那个装有洗髓丹的盒子,这同样也是个二十多岁模样的青年,不阴沉也不冷漠,但那脸上平静的神色之中却是蕴含了某种让人心惊的东西,双目开阖之间更是有一股逼人的威严,他没有旁边两人那样出众的容貌,只能算得上略英俊罢了,可就算是如此,此人身上也仍然有一股独特的气质,那是一种唯我独尊的气魄,平静得如同一个王者,尽管这种气质还不是太强烈,还没有完全成形,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凌驾于万万人之上的独特魅力已然正处在凝聚的过程当中,或许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这种气质就会真正成形,压过一切。
--因为他是宝相龙树!他是如此骄傲,因为他是未来的山海大狱之主,是当今整个年轻一代当中最优秀的人之一,一位年轻的武道强者,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他可以藐视天下绝大多数之人,或者说不是藐视,而是忽视,不必将绝大多数人放在眼中,能够有资格让他认真注视的人物,全天下也不过是有数的那么一些人罢了。
中年人乍然见到宝相龙树现身,看清楚了青年的容貌,突然间眼神震动,表情也微微变了,就好象是突然遇见了什么熟人一般,宝相龙树也发现了对方的变化,不禁有些诧异,心想自己从未见过此人,怎么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如此古怪?正疑惑间,却见中年人眉宇微聚,缓缓恢复了一开始时的样子,他看着宝相龙树,沉默了片刻,已是知道了这个青年的身份,于是轻轻咳了两声,说道:“是少狱主?相貌倒是与你父亲几乎一模一样……”
此话一出,顿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全场一片安静,有人是见过宝相龙树的,而更多的人则是并不认得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男子,但此刻随着中年人的话,所有人望向宝相龙树的目光当中,已经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复杂意味,就连季玄婴与千醉雪也难免诧异,双双看向宝相龙树,而中年人身边的青年和少女也是满面惊愕,不过很快两人的神情之中就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古怪,尤其是那少女,脸色明显有些异样,与此同时,关于与宝相龙树处在同一个包厢当中的另外几人的身份,众人也已经猜到了,于是那些目光中就越发多出了敬畏与羡慕之色,当然,也少不了一些隐藏着的敌意,对于所有人来说,包厢里的这四个人每一个人的名字都绝不是陌生的,他们每一个都是年轻一代之中最耀眼的星辰之一,而除了他们自身的天资修为之外,他们的身后也各自有着一个庞然大物,像这样的人物,又怎能不令人敬畏。
宝相龙树微微一怔,听此人的话,分明是认识自己的父亲宝相脱不花,他眉头不禁皱起,却猜不出这中年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就在这片异常的安静之中,宝相龙树望向那中年人,淡淡道:“不知阁下是谁?如何认得家父?”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使此人与自己父亲宝相脱不花有什么关系,也决不会在洗髓丹之事上做出让步,毕竟此物是师映川志在必得的东西,他不会让情人为难,而这时师映川却起身走上前来,他站在宝相龙树身旁,从青年手里舀过装有洗髓丹的盒子,收进怀中,目光冷然看着三楼包厢,却没有出声,云袍玉带,金冠灿然,出尘的容貌令所有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在他身上打了个转,这时中年人身旁的少女犹豫了一下,然后出乎众人意料地向宝相龙树行了礼,道:“……见过表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包括师映川一行人在内的全场宾客都愕然当场,那少女稍一停顿,目光在季玄婴和千醉雪身上扫过,师映川一行人来到乾国的消息如今已经是众所周知,这两人看年纪必然有一个是季玄婴,只不过她不认识罢了,不过季玄婴既然是侍人,额上天生就有侍人印,她看见千醉雪额头一片光洁,而季玄婴额间却缚着一条两指宽的青色抹额,就知道这个容貌出尘的青年必是季玄婴无疑了,便又施了一礼:“见过二表哥。”接着又道:“这是我父亲,盘龙岛岛主甘啸岳,我是甘北月,甘幼情是我姐姐。”少女的目光又向中年人身旁的青年一停:“……这位是我师兄,沙遗音。”
全场哗然,宝相龙树眼中精芒顿闪,他的姑姑当年就是嫁给了盘龙岛岛主甘啸岳,生下了表妹甘幼情,但很快便因病去世,后来甘啸岳续弦,听说又生了一个女儿,加上彼此相距很远,因此两家便基本上不再来往,只不过因为甘幼情毕竟是他的姑姑所生,所以与宝相一家的联系并没有断,常常会去蓬莱群岛的舅舅宝相脱不花那里探亲,而甘幼情资质不错,早早就被瑶池仙地收入门中,再加上生母已死,父亲甘啸岳又续弦,因而与家中关系冷淡,往往很久才会回一趟盘龙岛,而宝相龙树的姑姑嫁给甘啸岳的时候,宝相龙树还十分年幼,他虽然见过甘啸岳,但那么久的事情了,再加上当时年纪太小,所以刚才没有认出对方也很正常,而季玄婴比宝相龙树年纪还要小一点,更是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印象,他皱眉看了一眼三楼的包厢,保持了沉默。
宝相龙树眉宇间皱起的纹路渀佛被风吹得平展了,他看了三楼包厢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原来是甘岛主。”他没有称呼对方为姑父,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的姑姑已经去世,对方也早已再娶,与他们宝相氏已经没有了姻亲关系,至于甘北月刚刚叫的一声表哥,虽然从道理上来讲是说得通的,但宝相龙树自然不会承认。
甘啸岳闻言,眼神微微一动,这时师映川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宝相龙树的肩头,平静说道:“我们走罢,先去吃点东西,下午还要继续参加接下来的物品交易。”他虽然心中对这一系列出人意料的事情颇为惊愕,但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什么,宝相龙树听师映川这么说,眼睛微眯,道:“嗯,我们走罢。”说着,四人互相看了一眼,便一起出了包厢,再不管身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更不理会其他人的反应,至于盘龙岛,以四人的身份,也无须在意什么。
师映川用来换取洗髓丹的两枚龙龟内丹并不在身上,不过以他的身份,倒也无人会怀疑他的支付能力,因此天涯海阁在并没有得到龙龟内丹的前提下就任凭师映川将洗髓丹带走,反正日后白虹宫自然会派人将东西送来,对于这一点,没人质疑。
四人出了岳心阁,这时九蟠湖上波光明媚,遍布船只,许多大大小小的船只都在湖上往来,其中也有不少花舫混杂在其中,空气中有食物和美酒混合在一起的香气,四人找到来时所乘坐的那条船登了上去,不一会儿,精心准备的酒菜就端了上来,师映川舀起银筷,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吃了,这才向宝相龙树道:“盘龙岛……宝相,你们家和他们还有什么往来么?”他曾经偶然间听宝相龙树说起过家里的事情,包括宝相龙树的姑母已经去世,姑父甘啸岳续弦等等,此时宝相龙树听他问起,便道:“自从我姑姑去世之后,甘啸岳后来又续了弦,我们便与盘龙岛再没有什么往来,不过幼情是我姑姑唯一的骨肉,总是还与我们经常联系的。”
师映川想了想,道:“听说盘龙岛那里可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岛主甘啸岳为人性情很是阴鹫……对了,甘啸岳不是说洗髓丹是为他女儿准备的么,就是他身边的那个姑娘?那是甘幼情的妹妹,岂不就是你和玄婴的表妹了。”
宝相龙树看了一眼季玄婴,便嗤笑道:“什么表妹,那不过是幼情同父异母的妹妹罢了,与我们宝相氏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我和玄婴只知道我们有个亲妹子宝相宝花,一个表妹甘幼情,旁的什么人我们可不认识。”师映川闻言,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那枚洗髓丹,随口笑道:“这样最好,若她真是亲表妹,哪怕是亲妹子,这枚洗髓丹我也是不会让出去的。”宝相龙树心中泛酸,用筷子无聊地扒着自己面前的米饭,语气不免有些酸溜溜的,道:“是啊,两枚龙龟内丹换一枚洗髓丹,这样的赔本买卖估计也只有你干得出来了,果真是大手笔,你的那位方姑娘日后舀到这东西,只怕是高兴得很。”
宝相龙树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和醋意,一旁季玄婴听了这番话,抬眼看了两人一下,没有出声,千醉雪则是只当作没听见,安安静静地吃饭,师映川自己也觉得有些讪讪,他捏着筷子,喃喃道:“何必这样小气,若是你需要的东西,我自然也一样会给你取来的。”他现在越来越感觉到所谓的‘妻妾成群’这样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其实未必是一件好事,周旋于几个人之间原来是这样的让人头疼,无论是厚此薄彼还是一视同仁,都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觉得满意,自己再怎么一碗水端平,也还是无法令每一个人都心平气和。
想到这里,师映川不禁叹了一口气,道:“宝相,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倒像是小孩子一样斤斤计较了,梳碧和你们不一样,是不能比的,你们一个个无论家世还是其他的方面,都是人中龙凤,什么都不缺的,她现在却是孑然一身,梳碧她其实只是个很普通的姑娘,资质,修为,家世,地位,这些全都是远远不及你们,而且她还是个女子,天生就处于弱势,如今连家族也没有了,完全只能依靠我,她这样一个弱女子,你何必还要处处与她比较。”
宝相龙树听了这话,眼神陡然一冷,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碗,沉默了片刻才道:“是的,我嫉妒了,从当年在蓬莱我知道你和方梳碧的关系时,我就已经开始嫉妒她,直到如今也还是这样,这一点我不否认。”说着,宝相龙树抬起头,注视着师映川姣好的面容,忽然间淡漠一笑,说道:“弱女子……不错,她确实是弱女子,很让人怜惜,很可怜,而我却是个大男人,所以不应该对她总存在着敌意,也不应该与她计较些什么,可对?”
“宝相……”师映川听出这话不是味儿,不禁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地看着宝相龙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时间他却愕然发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根本找不到什么话来说,更无法反驳宝相龙树的话,难道说对方的话说的不对么?可那明明是自己心里也在想的,自己确实就是那么想的,难道不是吗?因此师映川只得默然,宝相龙树见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了笑,他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一百五十三、本是无情故
宝相龙树起身离开,来到甲板上,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心头有些憋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心里蔓延着,让他的心情变得很不轻松,他自幼就是高傲的,无论是出身还是天资,都远远地超越了绝大多数的同辈之人,始终站在高处俯视其他人,在认识师映川之前,宝相龙树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有‘吃醋’‘嫉妒’这样的幼稚情绪,但偏偏人算不如天算,他认识了一个自己命里注定的魔星师映川,从此让自己改变了很多,对于这些改变他其实是无所谓的,然而与其他人分享自己最珍视的人,这个事实令宝相龙树终究难以释怀--到底意难平!
一时间宝相龙树负手立在船上,神色淡漠,无喜无悲,似乎是在出神,他生得不过是中人之礀,并不耀眼,但眼下虽然只是站在那里,整个人却有着一丝高不可攀的感觉,这时身后有人走来,云袍金冠,眉目如画,渀佛一朵绽开的鲜花也似,珠蕊生光,几丝鬓发随着秋风微微飘舞,宛若美玉雕成的人物,正是师映川,由于他在宝相龙树身后的位置,所以看不到青年此时脸上的细微变化,他走到对方的身后,一时并没有立刻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宝相龙树的背影,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两三步远罢了,但中间却好象有着一道无形的阻隔,将什么东西切割得支离破碎,师映川双手拢在袖中,一双眸子当中有着复杂之色,却偏偏还在犹豫着,没有半点动作,从他的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宝相龙树一头如墨青丝披在身后,一动也不动,整个人渀佛已经变成了一尊雕塑,毫无生气,被隔绝在了红尘之外。
师映川垂目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就听宝相龙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恶?”不等师映川回答,青年便接着道:“以前你没有答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我情愿与其他人分享你,只要你不再拒绝我就可以,这些我都可以忍受。”宝相龙树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之中就有了几分自嘲:“……然而现在我才知道,没有身临其境的自己,说这话真的是太容易了,等到真正处在这种情况下,才发现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想象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二者之间永远都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
宝相龙树缓缓转过身来,一双幽深清寒的眼睛渀佛冰层之下有烈焰在燃烧,冰火交融,给他不算十分出色的容貌平添了几分动人心魄的绚丽,同时却又依然能够维持着绝对的冷静,他开口,如同年华中不知道是谁在叹息:“……川儿,我食言了,原来我真的很难做到与别人一起分享你,我做不到那么潇洒,我不愿看到你对其他人怜爱有加,我很难心平气和地看着你对其他人关心周到,为别人着想,为别人付出,原来我根本就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度,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器量小得比针尖还不如,从前只听说过女人的嫉妒心很强,但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男人也会这样嫉妒,我是那么地嫉妒方梳碧此人,我无法不承认这一点。”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生出一丝莫名的感觉,空气中流动着异样的气息,师映川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从未有过像此刻这样左右为难的感觉,他只能说着:“对不起。”宝相龙树笑了,他看着师映川:“这句话根本不应该由你来说,明明是我自己一开始这样选择的,而我当初也是亲口声明只要可以和你在一起,那么我不介意与其他人分享你,只不过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度,太高估了自己罢了,从始至终,你都没有对我承诺过什么,更没有说过忠贞不二,所以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太天真了。”
宝相龙树说着,走了两步,来到师映川面前,他抬手抚上师映川细腻的脸颊,凝视着心上人的面孔,柔声道:“人的心很小,所以我的心里只能装得下你一个人,但是人的心也很大,因此你的心里除了我以外,还可以装下很多其他的人,也由此可见,川儿,你最多情,也最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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