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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映川笑一笑,依言松开了手,不过他现在喝了酒,虽然神智还算清醒,但身体在放松的情况下,就显得有点迟钝了,刚想去床上坐,脚下却忽然一个趔趄,歪倒过去,却也把方梳碧一起带

得倒了,女孩轻呼一声,扑倒在床,被他压在了身下。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脸对着脸,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师映川眉头一跳,忽然有些讪讪的,方梳碧更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白皙的面孔一下子有些泛红,她放低了声音,几若游丝一般,道:“你……你起来……”一时间师映川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但同时也突然间就对身下这具温软的娇躯第一次有了非常强烈的认知,这是年轻女孩子的身体,芬芳,温暖,气息很纯净,是只有从处子身上才会闻到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师映川只觉得小腹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骚动,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好象应该做点儿什么,但究竟是做什么,他好象又说不出来,但如果依方梳碧的意思起来的话,他又觉得不太愿意,这时方梳碧渀佛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事情,脸突然红了一片,毕竟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女孩子本来就比男孩早熟,十八岁的姑娘已经没有什么是不明白的了,一时间方梳碧心脏怦怦跳了起来,有些畏惧也有些隐隐的期待,究竟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师映川忽然有些口干舌燥,灯光下,方梳碧一双明眸纯净如水,脸上却透着丝丝羞意,此时女孩身上渀佛突然变得绵软无力,十分娇柔的样子,睫毛微微颤抖,师映川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发乎内心的一幕,心脏也忽然间跳得快了起来,此情此景,纵然他以前从没想过男女之事,现在也不可能还是懵懂无知了,一时间忽然又想起某些事情,比如纪妖师说过的话,比如自己与方梳碧不久前曾经探讨过的问题等等,再加上喝了酒,如此一来,不由得涌起一股冲动,将身下的温香软玉抱个满怀,低头在对方的脸上轻轻一吻,只觉得肌肤十分滑腻温润,此时方梳碧几乎连呼吸也屏住了,她紧张极了,意识到接下来也许会发生什么事,不过随即她又觉得自己这样紧张害怕似乎有点好笑,眼前的这个人是她所爱的男子,她什么都愿意交给他的,难道不是吗?这样的念头一闪出来,虽然紧张难免,但方梳碧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师映川这时却是全身发热,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方梳碧,能够感觉到对方并不抗拒自己,如此一来,哪里还能不知道她的意思,不过他还是尊重女孩的意愿,便轻声问道:“梳碧,先前我们说过,以后想要一个女儿,那么,你现在愿意给我生孩子吗?”方梳碧大窘,她似是想开口说话,却是到底不好意思说出口,那最后一点迟疑尽数褪去,最后方梳碧只得含糊地‘嗯’了一声,立刻就捂住了发烫的脸,急促呼吸带动着温软的身体微微颤动,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足以让任何男人的血液燃烧起来,如此并非刻意的厮磨,立刻就让师映川再也把持不住,心底一热,本能地低头重重吻了下去,一面腾出手,就去摸索着解开方梳碧腰间的鹅黄丝绦。

大片的秀发披散开来,束发的钗子也顺着柔顺的发丝滑脱而下,掉在了地上,渐渐的,房间里响起了急促的喘息以及私语般的呢喃,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只听一声女孩的痛呼,紧接着便是少年的安慰之声,床前的罗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了下来,挡住了满室的春光。

良久,房间里已经完全安静下来,这时忽然听见帐中有人道:“梳碧,要喝水么?”随即一只手便拉开了罗帐,师映川披衣下床,乌黑浓密的长发有些散乱,脸上泛着红晕,眉梢眼角之间流露出一丝餍足之色,他去倒了水,舀着杯子回到床前,此时方梳碧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痕雪白的香肩,青丝垂落,掩住她大半的面孔,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似乎想要勉力撑起身子喝水,可刚刚这么一动,顿时倒抽凉气,只觉得身子十分疼痛,不可避免地再次倒在床上,师映川见状,心中歉疚,忙将她搂到怀中,喂她慢慢喝了水。

方梳碧喝过水,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这时师映川上了床,关切地搂住方梳碧酸软的身子,问道:“很痛么?”他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床笫间的经验,方梳碧也还是处子,两个人在这方面都是生手,哪里会很顺利,即使师映川已经尽力温柔以待,但方梳碧也还是吃了苦头,此时听了师映川问起,羞涩之余也难免觉得有些委屈,便张口在少年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不过方梳碧终究还是心疼情郎,咬到一半便继续不下去,便松了口,洁白的牙齿轻啮住自己的下唇,声音低微道:“你这个坏蛋……”师映川听她这般言语,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温暖,他抱着方梳碧,感觉到怀中娇躯的绵软无力,就像是化开的春水一般,不禁轻吻着方梳碧的唇,道:“我让人烧水给你泡个热水澡好不好?大概会舒服一点。”方梳碧刚刚从少女变成了女人,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尽,听了这话不由得害羞起来,她将脸埋进师映川的怀里,嘟囔道:“不要,我很累了,想睡觉……映川,你陪着我好不好?我现在心情很乱。”

师映川也知道她现在刚刚经历了人事,很难平静下来,便轻轻抚摩着恋人光洁的背,道:“嗯,我陪着你,哪里也不去。”说着,右手弹出一道真气,打灭了灯,替方梳碧掖好被子,黑暗中,师映川的身上散发的淡淡的酒香,方梳碧偎依在他怀里,觉得很是温暖,渐渐地就睡了过去。

等到太阳再次升起时,师映川已经沐浴穿戴妥当,正坐在窗前看一本自己从断法宗带来的剑谱,这时床上的方梳碧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全身上下酸软无比,尤其是某个隐秘之处更是有一股怪异的痛楚隐隐传递到大脑,她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直到睁开眼看见了窗前正在认真揣摩剑谱的师映川,尚自迷糊的脑海中才突然闪现出昨夜的一幕幕场景,顿时睡意全无,整个人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此时正在专心学习的师映川也已经察觉到床上的人已醒,他放下剑谱,快步来到床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道:“睡醒了?我这就叫人来服侍你沐浴……或者,你更希望我来服侍你?”方梳碧听了,粉面微红,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即使她与师映川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但她还是有些害羞,不太想让对方看到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便低声道:“……你去叫几个丫鬟进来罢。”

☆、一百六十二、冬日纪事

师映川听方梳碧这样要求,便也尊重她的意思,笑了笑就出去叫人来,不一会儿,洗澡用的热水就送了进来,一群秀丽侍女捧着相关的用品进到房内,师映川很自觉地走到外间,没有窥探里面的情况,只听到时不时的轻微水声,他坐下来一边看着剑谱,一边等方梳碧。

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忽然香风扑面而来,一群侍女簇拥着装扮一新的方梳碧从里面走了出来,方梳碧穿着一条花纹繁复华丽的蹙金线凤尾裙,外罩一件莲青弹花统袖袄,没有干透的乌黑秀发全部梳了起来,挽成大髻,斜插着一支步摇,脸上未施脂粉,眼睛却是盈然如水,比起昨日似乎多了一丝妩媚,令人眼前一亮,师映川见此情景,嘴角不觉露出笑容,起身道:“你这样打扮,当真是好看得很。”方梳碧听了这话,不禁粉面生晕,方才她泡了一会儿药浴,觉得身体舒服了很多,疼痛被大幅度减轻,只要不是长时间的活动,一般的走路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当下方梳碧出于羞涩,便转开了话题,道:“我饿了,先吃饭好吗?”

师映川当然没有异议,陪着方梳碧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他先前早已特地嘱咐过下人了,因此桌上摆的基本都是些补血养气的东西,方梳碧出身行医世家,自然知道这些食物的作用,于是在羞涩之余,也暗暗欣慰自己的情郎果然体贴知道疼人,是个有心之人,如此一来,尽管初夜带来的印象不是很好,身体上也还有些残余的疼痛和不适,却也不算什么了。

这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两人就像是一对新婚小夫妻一样,比起从前更加亲密许多,师映川看着方梳碧俏丽的玉容,心中涌起一股令人非常愉快的暖流,想起前世香雪海的香消玉陨,自己当时的极度痛苦,再看现在方梳碧的笑脸,这一切当真是恍若一梦。

“我与从前再也不同,我是师映川,断法宗剑子,弑仙山少主,而不再是任青元……”师映川在自己的内心里默默地说出了这一句话,很久以前的那些事情,已经隐隐模糊了。

祭祖大典过后,师映川并没有马上就离开弑仙山,他新近成为弑仙山少主,有不少事情要做,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尝试着去适应,并不是三五天就能够无事的,至于他与纪妖师之间的事情,这对父子彼此正处于一种古怪的新关系当中,双方都还不太适应这种新身份,也许这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也或许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要这样继续下去。

这一日大雪纷飞,漫天都是飘舞的白雪,天气十分寒冷,若是从高空往下看去,就会发现连绵不绝的山脉就渀佛是一条又一条银白色的巨龙,在辽阔的大地间蜿蜒横亘,景色雄奇,极具美感,就在这一天一地的银白当中,一个裹着白裘的身影来到一处造型典雅古朴的建筑前,他刚进到里面,几个秀丽侍女便上前用小掸子蘀此人轻轻掸去身上的雪花,这人抬手舀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乌黑的长发,长发下肌肤雪白,嘴唇鲜润,五官精致之极,却是左优昙,他穿过走廊走进一间屋内,里面十分暖和,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类似于花香的气味。

师映川盘膝坐在一张专门供人休息用的矮榻上,正在打坐,他身上的装束很简单,没有华服轻裘,也没有珠玉璎珞,只裹着一件天蓝色的罩袍,黑发如瀑布一般披在身后,面前放着一只小香炉,炉内点着一种对人体十分有益的香料,最适合打坐调息的时候使用,价值千金,师映川闭着眼睛,两只手掌心向上放在腿上,做出一个有些奇怪的手势,,若是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他的鼻子里正随着呼吸不断喷出似有若无的淡淡白烟。

左优昙进屋之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过了大概一刻钟之后,师映川缓缓睁开眼睛,面色有些红润的样子,与此同时他展开双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显得极是慵懒,但那一双眼睛里却是精光隐没,哪有半点懒洋洋的模样,这时师映川打了个哈欠,他从手腕上取下一条黑丝带,随手将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对左优昙道:“事情都办好了?”左优昙微微欠身:“……是,都已经安排妥当。”师映川微笑起来,他一笑下榻,穿上了靴子,左优昙从一旁的衣架上取来一件紫貂皮的大衣蘀他披上,师映川接过左优昙递来的一根金色宫绦,自己系好,打了个活结,道:“外面很冷么?”

左优昙笑了笑,他容貌绝美,如此一笑起来当真是色若春花,好在师映川看惯了出色的男子,这才没觉得怎样,左优昙道:“还好,不算很冷,下雪的时候其实冷不到哪里去,主要是雪化的时候才冷。”师映川点头道:“确实是这样。”他目光在左优昙身上略一扫视,忽然笑了起来:“我发现你现在年纪越长,容貌就越发好了,只怕不知有多少姑娘都在心里惦记着你。”左优昙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而已,这些年通过努力,他坐在了现在的这个位置上,从当年最开始时的那个一身傲骨与不识时务的亡国太子,到现在的中规中矩,城府日深,他付出的不可谓不多,此时师映川忽然好象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我记得当年在大周,有一个姑娘很喜欢你,叫晏……晏红苗是罢?她是恭亲王之女,大周郡主,她父亲恭亲王与白缘师兄的生母金山公主是同胞兄妹,所以当时师兄养伤的时候她经常会去看望,我也见过她几次,我后来听说这位郡主很喜欢你,既然如此,这几年你们难道没有什么联系么?”

左优昙闻言,脸色忽然就滞了滞,他想起自己当年是如何拒绝了那个俏丽可爱的少女,对方又是如何地伤心,也想起晏红苗当时说的‘我是大周郡主,你要什么我都是能给你的’这样的话,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对晏红苗没有好感的,他其实本可以接受对方,从此过着娇妻爱子在怀的生活,然而就像他当年说的那样,晏红苗并没有出类拔萃的修行资质,在武道一途上的前途黯淡无光,也不可能帮他报仇,没有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他毅然斩断这刚刚朦胧发芽的情丝,也许,自己骨子里就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而又过于现实的人罢……

这些念头不过是转眼即逝,左优昙淡淡道:“没有什么联系,去年她已经嫁人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时的情景,那年晏红苗独自一人来到断法宗,等了整整两天才终于见到他,那时是少女即将出阁的前夕,她伏在他膝上轻声抽泣,恳求他带她走,然而他却只是置若罔闻,后来,她嫁给了别人,再后来,她的丈夫死了,她成了寡妇。

“已经嫁人了?”师映川略略挑眉,他下意识地打量了身旁的左优昙一眼,这个年轻男子表情疏漠,唇薄而眉斜,面相在相术当中来说,似乎是非常薄情的那种人,不过师映川也不在意这些,便道:“走罢,梳碧大概要等急了。”说着,就与左优昙一起出了房间,外面大雪未停,不过好在没有什么风,师映川与左优昙投身于风雪之中,很快就看不见踪影了。

两人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前方就出现了一个亭子,亭子看起来不小,周围都用透明的纱幕拢着,既可以让人从亭内清楚地看到外面的雪景,同时又不会让雪花飘进来,而且也在一定的程度上阻挡了寒意,此时亭子里已经摆上了火盆等物,方梳碧穿着青色衣裙,披一件薄袄,脸上不施脂粉,颇有些清水出芙蓉的意思,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此时远远看见雪地里走来两个人影,脸上就露出了笑容,站起身来,一面吩咐侍女道:“把火盆烧旺些。”

片刻之后,师映川与左优昙进到亭内,师映川目光一扫,看见地上有着几个火盆,包括煮茶煮酒一类的物品,有小童正在烫酒,亭子中间安放着一个火锅,下面的炭烧得劈啪作响,里面的汤翻滚着,已经开始小沸了,闻那味道就知道火锅里的底料是用羊尾、羊蹄、羊筋以及羊脑这一类羊羔身上的东西煮出来的,热腾腾地泛着香鲜之气,热雾蒸腾,如此一来,再加上火盆烧得很旺,亭子里就不觉得有什么寒意了,反而有些温暖,桌子上还摆着豆腐、香菇、葱丝、肚片、牛肉、羊肉、、四喜丸子、鲜虾、海参、鲜鱼等等,种类繁多,还有自制的酱料,包括一些冷菜,琳琅满目,师映川看了这些,觉得比较满意,便点了点头,笑道:“……挺不错的,冬天能这样好好地吃上一顿热腾腾的火锅,给个神仙也是不肯换的。”

方梳碧走上前来帮他脱了貂裘,交给一旁的侍女,道:“冷不冷?瞧你脸都冻红了。”师映川端详了她一下,见她粉黛不施,只挽了个髻,埋着几朵珠花,耳朵上也只是戴着米粒大小的玉耳钉,很是清丽素净,正是自己喜欢的风格,便笑道:“我哪里冷,我这身体可是棒得很呢。”说着,与方梳碧携手坐下,他二人如今已有了肌肤之亲,比起从前更加亲密一些,有如夫妻一般,旁边左优昙看在眼里,并无任何嫉妒之心,只因他对师映川还不存在什么情爱之念,即使心中想要成为师映川的枕边人,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日后的复仇计划而已。

外面的雪仍旧下得正欢,火锅里的香气借着蒸腾的力量弥漫开来,空气里尽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鲜香味道,香气四溢,师映川见汤已经沸了,水花翻滚得越来越大,嗤嗤冒着白烟,便道:“快吃罢,我都饿了。”说着,见左优昙站在一旁,便示意道:“坐下一起吃,别傻站着了,大家一起赏雪,一起喝酒吃肉,这才快活。”左优昙也不推辞矫情,便坐在了师映川的左边,此时方梳碧已经伸筷子从火锅里夹出一片刚刚涮好的羊肉,蘸了点酱料放进师映川面前的碟子里,道:“映川,你尝尝怎么样。”师映川舀筷子夹起这片被切得薄如蝉翼的肉片一尝,只觉得没有任何腥膻的味道,只有最纯正的羊肉鲜香,简直入口即化,肥嫩无比,师映川顿时眯起眼睛陶醉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好吃……这里的羊肉比起别的地方更有一份鲜嫩,香味浓郁,不愧是高极食材,勾人馋涎啊。”

当下三人一边吃着火锅,喝着烫好的酒,一边望着外面的雪景,只觉得惬意无比,很快,全身就已经暖洋洋地热乎了起来,师映川目光落在亭外不断飘落的雪花上,与左优昙说起一些白虹山的事情,方梳碧是很善解人意的姑娘,并不插嘴男人之间所谈的正事,不过这时忽然只见雪地里远远出现了一个黑影,师映川一愣,以他的眼力,却是隐约看清了来人的样子,不由得站了起来,走到亭外,而那人也很快到了近前,穿着黑裘,是宝相龙树。

两人如此见面,师映川倒不是很意外,他知道宝相龙树在听到消息之后很有可能来找自己,当下便笑了起来,也放了心,道:“那天在海上失散,也不知道你和玄婴他们怎么样了,不过我知道以你们三人的武功,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宝相龙树却没说这些,只审视着师映川,表情有些奇怪,末了,眉头微锁,说道:“没想到你居然会是我表弟,这件事把我弄糊涂了……川儿,你细细说给我听。”师映川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其实我也没想到……”

一时进到亭中,宝相龙树心中疑惑,倒是暂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方梳碧身上,方梳碧见了他来,心中难免有些别扭之感,便默默吃着东西,并不说话,师映川叫人添一双筷子来,倒了酒推到宝相龙树面前:“先喝一杯暖暖身子。”宝相龙树喝了酒,不等师映川问起,就主动道:“那天玄婴和千醉雪也和我失散了,等到风浪平息以后,我周围根本没看见一个人影,后来在海上漂了几天,游到一个岛上,住了一阵之后偶然碰见了一条船经过,我这才回陆地上了。”师映川皱了皱眉:“这样啊……”不过虽然如此,师映川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季玄婴和千醉雪无非是不知道漂流到了哪里,回来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而已。

酒足饭饱,方梳碧站起身来,她知道宝相龙树与师映川有话要说,虽然心里泛酸,却也还是很善解人意地道:“我有些倦,先回房休息了,你们聊罢。”师映川明白她的意思,便叫几个侍女送方梳碧回去,自己与宝相龙树出了亭子,吩咐左优昙和其他人不必跟着。

此时雪已经有些小了,也没有什么风,两人慢慢在雪地里走着,师映川就把这段时间的事情都对宝相龙树说了,末了,有点感叹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我和玄婴不是堂兄弟,却和你竟然是表兄弟……”宝相龙树沉声道:“我也一样没有想到,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特别惊讶,很难相信会是真的。”师映川无所谓地笑了笑,拉住宝相龙树的手,问道:“你是刚刚才来弑仙山的罢,是不是还没有见过纪山……我父亲?”宝相龙树反握少年的手,温言道:“嗯,先来看你,还没来得及去见舅舅。”师映川想了想,停下脚步,很认真地打量着宝相龙树,然后就笑了:“奇怪,忽然和你成了表兄弟,好象还真的挺不习惯的。”

宝相龙树亦笑,捧起师映川的脸,低头在对方的唇上亲了一口:“那你还不快叫表哥。”师映川失笑:“我才不要,太肉麻了,觉得怪怪的。”宝相龙树有力的手臂搂住他的腰,亲昵地蹭师映川的额头,道:“不听话,小心打你屁股。”师映川扑哧一声笑,捏了捏宝相龙树的脸:“嗬,很张狂嘛,真动起手来,谁打谁还不知道呢,你倒好,端起表哥的款儿来了。”说着,手掌在青年的脸颊上摸着,道:“不过,虽然是表兄弟,咱们俩长得却是一点儿也不像……”宝相龙树握住师映川的手,微笑道:“我的相貌和你比起来要差很多,确实一点儿也不像,你会不会不太满意?”师映川嗤嗤笑出声来,捏住宝相龙树的鼻子,叹道:“笨蛋,以你的身份地位,包括你自身的修为,难道还需要你有非常出色的外貌么?不仅如此,你甚至也不需要性格温柔体贴,因为你已经不需要用这些东西来俘虏男人或者女人了。”

两人说笑了一阵,后来宝相龙树忽然缓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我看那方梳碧眉头已散,体态举止之间不似处子,应该是已经破了身了,映川,你近期跟她有了肌肤之亲?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还没有碰过她。”师映川听了宝相龙树发问,脸上的神情动了动,原本的笑容就平缓了下来,点头道:“不错,我前几天和她有了这层关系,梳碧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宝相龙树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就被某种坚决之色所取代,他低头看着师映川秀丽如花朵一般的面孔,低声道:“我不是独占你的人,也不是第一个得到你的人,这让我很遗憾……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不公平的,因为我也同样没有办法把自己完整地交给你,我曾经有过一些女人,所以我无法要求你什么,尽管不甘心也没有办法。”

师映川无言以对,两人一时间默默走着,后来宝相龙树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我去见舅舅,川儿,你跟我一起去罢。”师映川有些迟疑:“还是算了,我和纪……父亲见面总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不太自在。”宝相龙树拉住他的手,劝道:“一起去罢,我知道你和舅舅以前关系不是很好,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是你父亲,你们血脉相连,父子之间又有什么解不开的结的?”师映川被他劝了几句,便也不再坚持,跟着宝相龙树一起去了纪妖师那里。

两人到了纪妖师所在的地方,下人虽然都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一个是少主,一个是表少爷,但也还是经过通传才得以进到里面,纪妖师正在看一幅画,见了两人进来,大袖一挥就将腿上摊开的的画轴卷了起来,随手丢进几步外的青瓷花画筒里,宝相龙树上前行了礼,道:“舅舅。”师映川虽然有点儿心里不自在,但也还是行礼:“……父亲。”

纪妖师先前从师映川那里得知他们一行四人在海上遇到风暴失散,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事,不过如今见到外甥宝相龙树平安归来,也还是比较高兴的,便道:“回来就好,想必你在海上也吃了些苦头。”宝相龙树笑道:“没有事,不过是运气不佳遇到罕见的大风暴而已,龙树向来命硬得很,舅舅何必担心。”

纪妖师目光在宝相龙树和师映川两人身上一扫,就有点似笑非笑的样子,道:“来我这里,是为了急着见你这小情人罢。”在这样的封建时代,堂兄弟是同一个姓氏,在大众的观念中与亲兄弟也差不多了,因此当初师映川以为自己与季玄婴是堂兄弟时,不但他自己觉得别扭,一些知情人也未必没有暗中议论,这就算是**了,这与表兄弟不同,表亲之间互相通婚是很正常的,而且还有亲上加亲的说法,所以宝相龙树和师映川两人间的私事并不会受人议论,家里的长辈也不会反对什?

☆、一百六十三、投奔

纪妖师的目光之中有着似笑非笑的意思,向宝相龙树道:“来我这里,是为了急着见你这小情人罢。”宝相龙树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地笑道:“当初在海上失散,虽然后来听说他已经在弑仙山了,但如果没有亲自来看一眼,总还是有些担心。”

纪妖师见青年笑容明利,丝毫不掩饰对心上人的关切之情,一时间忽然想到自己与连江楼,不由得出神了一瞬,随即就不动声色了,目光转而在宝相龙树身旁的师映川身上扫了一下,对于这个儿子,到现在为止他还是觉得好象哪里怪怪的,很难像别的父子之间那样相处,不过想归想,纪妖师还是摆出一副当爹的样子,道:“去倒茶来,我和龙树有话要说。”

宝相龙树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舅舅何必又逗川儿了,这里有的是伺候的人,哪里用得着叫他动手……”纪妖师漫不经心地睨了外甥一眼,道:“用不着把他护得这么紧,我是他老子,你是他表哥,让他倒个茶莫非就委屈死他了?”宝相龙树还待说些什么,师映川却已经忽然开口道:“……是,我去去就来。”说着,将身上穿的貂裘脱了下来,放到一旁的衣架上,这就走了出去,其实以师映川的性子,自然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更不会忍气吞声,不过纪妖师的吩咐也确实并不过分,这里无论辈分还是年纪都属他最小,给父亲和表哥斟茶倒水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并非无理要求,因此师映川虽然与纪妖师之间的父子关系直到现在还是让人觉得别扭,却也还是听从了对方的吩咐。

少顷,师映川手里端着茶盘进来,他身上裹着天蓝色的罩袍,头发扎成马尾,配着他精致的面容以及还没有长开的身量,乍看上去竟有些楚楚动人之态,令宝相龙树看得眼睛也不眨一下,纪妖师发现外甥从师映川一进来,两只眼睛就好象粘到对方身上一样,便嗤道:“……丢了魂了?”宝相龙树也不愧是他外甥,面皮锤炼得金刚不坏,完全没有年轻人会有的尴尬,当着亲舅舅的面紧盯着人家儿子不放,却也毫无赧然之色,微笑道:“舅父何必笑话龙树。”

说话间师映川已经走上前来,他表情如常地放下茶盘,提起茶壶分别给两人倒了茶,然后就站到一旁,纪妖师与宝相龙树说着话,无非是些家常之事,这倒让师映川有些意外,看来即便是纪妖师这样的人,也还是有着与普通人相同的一面的。

师映川先前去亭子里吃火锅的路上还是大雪纷飞,满目只见白茫茫地一片银色,而这时外面的雪却已经很小了,不过却起了风,寒风裹挟着冰粒子一般的小雪,一时紧一时慢地从天而落,雪粒打在窗上,不免‘沙沙’地响,天地之间一片寒冷,不过室内却是清幽,雪光映着窗户,倒是照得雪亮,师映川见纪妖师与宝相龙树舅甥两人谈得投机,而自己也无意插话,便干脆也乐得自在,他见南窗下的书案上有一本书,便舀起来看了一眼,却是一本《剑道真解》,师映川一见之下大感兴趣,他是识货的人,便翻开来仔细看,其实别看此书就这么放在桌上,似乎很随意的样子,但事实上这本《剑道真解》却是非常珍贵的手抄本,对于武者来说,当真是稀世之宝,若是有人进到这间房内,将此书私自翻阅,一旦发现就是立刻处死的下场,不过师映川现在既然是弑仙山少主,这样的规矩自然就对他没用。

一时间师映川看得入迷,他一边看一边踱到一张椅子前坐下,细细翻阅着手里的《剑道真解》,整个人靠在了椅子上,半眯着眼睛认真阅读,前世他的性格是什么样子暂且不说,这一世在大宛镇的四年里却造就了他的某种深沉性子,令他的内心世界紧闭,很难才会去信任一个人,更难对别人付出感情,而且处于这个武力至上、弱肉强食的世界,令他总是严重地缺乏安全感,因此师映川对武道修行是非常感兴趣的,也异常有毅力,在枯燥的修行中从不觉得厌烦,他看过太多人像蚂蚁一样被人踩死,这种滋味他绝对不想尝试,所以他只能让自己成为别人无法撼动的巨人,而不是弱小的蚂蚁,这样的世界,原本就是强者为尊,物竞天择。

椅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虎皮毯子,不但舒适而且也很温暖,不过这册子很薄,而且师映川看书从来都很快,所以不多会儿,书卷就被翻看完毕,师映川合上最后一页,闭上眼睛默默沉思,他中午刚吃过火锅,酒足饭饱,现在就有些昏昏欲睡的,不过心中却在暗暗梳理揣摩着刚才书中的内容,对于师映川而言,他最看重的就是增强自身的实力,这也是对于每一个武者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屋里很暖和,让人有些瞌睡,师映川的眼睛慢慢合了起来,缩着身体窝在椅子里,脑海中默默梳理着功法,耳边听着纪妖师与宝相龙树舅甥两人的低声谈话,渐渐地也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有什么东西打在了师映川露在袖外的手背上,师映川顿时惊醒过来,皱着眉睁开眼睛,茫然四顾,却看见纪妖师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倒是舒服。”师映川揉了揉眼睛,一面坐直了身体,没应声,宝相龙树却是语气温和,说道:“川儿,很困了么?”师映川打了个哈欠,站起来:“不是,打了个盹儿而已,大概是中午吃得太多了。”说着见屋里还是只有三人,没有旁人伺候,不过却多了一个金壶和小炉,正在温着酒,酒香淡淡的,很是好闻,这时却见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大雪,扯得飞絮也似,天地之间一片苍茫,雪花几乎遮住了视线,便道:“这雪下得好,想必明年是个好年景。”

当下就很自然地起身,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着:“宝相,过后我要回断法宗,你是不是也要回蓬莱了?”说话间就走到宝相龙树那里,一只手搭在了青年肩头,纪妖师表情似笑非笑,心中有念头转过,见师映川这样,眼中就多了些森森之意,不等宝相龙树应答,就已经先开口道:“你很急着回去?”师映川被他这么一看,顿时全身微微一麻,只觉得男人目光扫过,让自己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发毛之感,不过师映川终究也不是小毛孩子,他也是久居高位的上位者,当下笑了笑,欠身说着:“自从在外面历练这两年刚刚回来,基本上就与师父聚少离多,如今没有什么事情,总应该回去侍奉师父左右,而且也需要师父指导我修行。”

文人和普通人遵循着‘天、地、君、亲、师’这样的规矩,但对于武者而言,却是‘天、地、师、亲、君’才是道理,所以师映川摆出这个话来,就连纪妖师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不能立刻反驳出有理有据的话来,师映川见状,暗自一笑,面上却不露分毫,他取了放在热水里的金壶,给纪妖师和宝相龙树倒上烫好的酒,道:“宝相,上次我答应过你,等咱们到了蓬莱之后,我亲自做一桌子菜给你尝尝,既然现在蓬莱没去成,那就拣日不如撞日,等会儿我去打猎弄点野味,晚上就下厨让你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宝相龙树听了,自然欢喜,道:“既然这样,那当然好,我陪你一起去就是,打些上好的野味。”纪妖师在一旁倒没说些什么,只表情淡淡地喝着酒,不一时两个年轻人告辞,二人走到外面,弑仙山这边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冬天的时候明显比靠近海洋的断法宗要冷上不少,本来师映川有内功护体,还没有感受到,此时还没有运起内力,才忽然觉得果真是寒气逼人,扑面而来,脸被冻得生疼,他立着遥遥看雪,一面缓慢运转内力,转眼间露在外面的肌肤就暖和起来,对宝相龙树道:“我曾经去过北边,那里是极北之地,冷得滴水成冰,这里与那边比起来,已经算是好太多了。”

宝相龙树笑道:“那里是苦寒之地,我虽然没有去过,倒也听说过那里的生存环境十分严酷恶劣。”两人说着话,便去叫人备了马以及一些用得上的东西,出去打猎了。

以他二人的修为,也用不着刻意准备什么弓箭之类的打猎必备之物,只带着用来装猎物的口袋和捆绑用的绳子,两人骑的都是神骏的异种马,速度何止寻常马匹的数倍,不多久就出了百里之外,这里是野兽出没极多的地方,师映川虽然很陌生,宝相龙树却是比较熟悉的。

当下寻觅着猎物的踪迹,师映川要的是稀罕的野兽,因此虽然这里不时有兔子等小型动物出没,他却是不屑一顾,宝相龙树陪着他走走停停也不觉得无聊,反正只要和师映川在一起,做什么都是有趣的。

此时在风雪中,一群大概近百的骑士以不算快但也不慢的速度赶路,一辆马车被护在中间,应该是拉货的车子,整个队伍显得有些低调,这时一个裹着厚厚大氅的骑士看着眼前的大雪,低声道:“听说今年冬天北燕连番下了暴雪,已经饿死了不少人……”这骑士和其他人打扮差不多,但是却面若桃花,声音也是十分动听,原来竟是个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她身边一个中年骑士面露悲悯之色,道:“是啊,北燕这个冬天很不好过,虽不至于说是遍地饿殍,但周朝基本没有实施任何赈灾之举,这个冬天过去,只怕要死很多人。”

女骑士冷笑:“这不正是他们希望看到的么?北燕已经亡国,正好又有这样的天灾,民生愈衰,元气大伤,再难以翻身,如此一来,周朝才能安心。”事实上此女乃是北燕公主,名唤苏怀盈,半年前北燕被大周所灭,那些曾经的龙子凤孙,皇后嫔妃,哪个不是落了个凄惨下场?那些曾经的天潢贵胄要么沦为奴仆妾婢,要么被格杀,唯有这苏怀盈与一些旧部逃出。

此时风雪略缓,苏怀盈对扑在脸上的冰冷雪花渀佛没有感觉一般,神色怔怔道:“我的老师曾经对我说过,他说‘乱天下者,武夫也,究竟何时才能拨云见日?当年泰元圣帝出世,统一天下,打压世间武道传承,可惜终究一败,却不知何时会再出一位泰元帝,还我朗朗乾坤?’当时说这番话时,他痛心疾首,而我曾经也是这样以为,觉得侠以武犯禁,犯禁者必诛,在久远之前,那时武道不显,更不昌盛,朝廷对于武夫可以任意镇压,然而后来武道大盛,其中神通强者几乎已不是人力可敌,皇权每况愈下,真真是可恶之极,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所谓的武夫乱天下是多么可笑,对于一个国家而言,那些大宗派并不是真正的敌人,因为皇权或许会受到压制,然而真正灭亡一个国家的,从来只会是另一个敌对的政权。”

说到这里,苏怀盈微微咬紧银牙,握紧拳头道:“我只恨自己天资平庸,若我有天纵之才,又怎会如此?同样是皇族出身,乾国皇子千醉雪就是上上之资,才得以拜入东华真君一脉,日后说不定便是万剑山之主,执掌天下剑修圣地,我身为北燕公主,若是也有这样的际遇,周朝又岂敢灭我北燕?哪怕我没有宗门可以倚仗,但我若是一位大宗师,北燕又何至于亡国?”

这话可没有半点假,政权的根本就是力量,在面对更大的力量时,所谓的律法皇权自然也就不存在,若说是一般的江湖人士,还是要遵循法度的,不然这些自恃武力的武夫总会被朝廷格杀,毕竟在国家机器面前,个人或者某个势力终究只是螳臂当车,可是这些规矩对于真正的大门派以及强者来说,就完全只是虚设,而武道成就一旦达到了顶点,成为宗师强者,那就具有了傲视天下的资格,除非有同等级的宗师高手出现,否则几乎谁也奈何不得,‘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这句话可决不只是说说而已,一百多年前一位大宗师因故独身翩然而至,直接杀入大周皇宫,面对宫中重重高手、无数甲士护驾,却还是成功摘走了当时大周皇帝的人头,如入无人之境,从容而去,一人一剑便让一国之君也不过如同豚犬般被随手杀之,那是何等的大气魄?

苏怀盈轻声喃喃,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方才猛握住拳,用力太狠,指甲都扎进了肉里,此时掌心之中鲜血斑斑,但苏怀盈却好象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她想起昔日父母的笑脸,想起那些曾经熟悉、然而如今却已经遥不可及的人,几乎就要哭泣起来,但她却不能哭,她现在需要想的是如何复仇,如何重振北燕,哪里还有软弱的权利?

中年人见苏怀盈如此,心中亦是悲痛难禁,却还是强忍着,劝道:“……陛下休要如此,先皇大行之前已经传位于陛下,陛下乃是我北燕的希望,还请保重才是。”女皇帝在这个世界里其实并不算出奇,毕竟古往今来连女性大宗师也不是没有的,女子做皇帝自然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确实相对来说很少见而已,前北燕皇帝没有儿子,苏怀盈是他最看重的女儿,甚至已有意立为皇太女,因此在北燕将亡前夕,前北燕皇帝便在寝宫中当着几个臣子的面将自己这个女儿仓促之间立为新君,然后就令苏怀盈立刻逃走,以图将来。

苏怀盈不允许自己软弱,于是她很快平静下来,对中年人道:“张将军,那些人追上来了没有?”当初苏怀盈被立为新君之后逃脱,大周自然要派人灭杀这些所谓的北燕余孽,这半年来苏怀盈已经多次遇到清剿,而为了掩护她脱身,身边的旧部已经死伤了大部分。

中年人应道:“回陛下,应该是没有……”话音未落,忽然只听有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中年人面色顿时一变,当即就要厉声命人戒备起来,不过这时却见大雪中有两个人影策马奔来,中年人心中一松,既然只有两个人而已,自然就不可能是他猜测的那样了。

果然,那两人只是随意看了这支队伍一眼,便很快骑马而过,众人连对方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只依稀看到好象是两个年轻男子,苏怀盈原本绷紧的表情也松懈了下来,她一边策马前行,一边对中年人苦笑着叹道:“我们现在简直就像是惊弓之鸟,而且也不知道究竟要到哪里去……”她仰头看着飘落的雪花:“若是魏国未亡,我们还可以前去投奔,只可惜魏国却亡得比北燕还早……”她的生母是北燕皇后,出身魏国,乃是魏国公主,与前魏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这时中年人却好象被苏怀盈提醒了一般,精神忽然一振,说道:“陛下,魏国虽然亡了,但是魏太子却还在,如今已是断法宗大光明峰之人,这魏太子左优昙乃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儿,陛下的表哥,而且当年还与陛下有过婚约,我们也许可以前去投奔……”

苏怀盈眉头一皱,想起那位自己曾经见过几次,美得有如画中人的表哥,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但一来左优昙在断法宗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未必能够庇护自己,二来自己与这个表哥除了见过几次之外,虽然有过婚约,却并无其他交往,谈不上什么深厚感情,对方不一定愿意惹这个麻烦,想到这里,正待摇头,却看见中年人风霜纵横的憔悴脸庞,那上面隐隐有着期盼之色,而周围听到二人对话的骑士也都面上微露希望,苏怀盈心中一酸,终究不忍这些一直跟随自己的旧部失望,便沉声道:“好,既然如此,我们便……”

刚说到这里,突然间中年人脸色大变,此人是军中将领,一身武艺也是不错,此时已然感觉到地面微微震动,虽然还没有看见什么,甚至没有听见马蹄声,但以他的经验,分明是有为数不少的马匹正从不远处疾驰而来,中年人立刻急急道:“陛下,有人正往这边来,只怕是大周之人!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还是马上离开才是!”

苏怀盈亦是变色,自己现在身边只剩下这些人,一旦被追上,却不知道是否抵挡得住?但她不是寻常女子,越是事到临头就越是冷静,此刻脑海之中电光一闪,想到一个法子,于是当机立断:“这里距离弑仙山已经不远,断法宗剑子前时认祖归宗,眼下就在弑仙山,表哥是白虹宫之人,说不定也跟来了,哪怕表哥不在,此时也只盼那师剑子念及这点联系,能够施以援手……左右如今也是别无他法,我们走!”当下队伍便加快了速度,冒雪向弑仙山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却说等到大雪渐渐开始有了停歇的迹象时,师映川与宝相龙树已经满载而归,他二人说说笑笑地骑马来到山下的一条主道上,正要上去,忽然间却看见远处一队人马正朝着这个方向奔驰而来,师映川刚开始以为是弑仙山的弟子,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这似乎是自己先前与宝相龙树见过的那支队伍,便对宝相龙树道:“宝相你看,这应该不是弑仙山的人罢?”

宝相龙树比师映川这个少山主更熟悉弑仙山之事,便语气肯定地说道:“不是,若真是这里的弟子,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不应该走这条主道。”

说话间这支队伍已经驰近,就在这时,风雪中忽然无声无息地多出了十数个身影,一个声音冷冷道:“……山门所在,外人止步!”

☆、一百六十四、庇护

这鬼魅一般出现的十数人自然是此处的巡山守卫,这些人认得宝相龙树这个表少爷与师映川这个少山主,自然不会阻拦,但此时见到一群明显不是自家子弟的陌生人奔驰而来,职责所在,当然要拦住,甚至其中已有人将传讯的物事从怀中取出,准备随时发出警讯。

此时就见这群不速之客纷纷停了下来,有人排众而出,从马背上翻鞍而下,是个大概四十来岁模样的中年人,此人下了马,拱手道:“诸位,我们有事求见师剑……少山主,还请行个方便。”守卫之中为首的一个男子脸色蜡黄如僵尸一般,听了这话,脸上的肌肉没有动上半分,只冷冷道:“求见少山主?尔等何人,报上名来。”中年人迟疑了一下,方道:“我家主人乃是少山主身边左优昙左大人的亲眷,眼下遇见仇家追杀,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那名脸色蜡黄的男子闻言,眉头顿时一皱,此人知道左优昙是师映川身边的心腹之人,身份也不低,如此一来,自己若是不近人情,只怕就得罪了左优昙,但如果就此放这些人过去,也不合规矩,当下微一沉吟,便道:“既然如此,你们先在这里……”话刚说了一半,忽有人道:“你们是左优昙的亲眷?”话音传来,两个穿着大氅的人已经骑着马走了过来,发问的是其中那个年纪比较小的少年,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青年则是神情冷漠地看向这里。

中年人微微一怔,这开口问话的少年容色极美,若非一开口明显是年轻男孩的声音,定然就会让人误认为这是一个美丽少女,中年人见这两人所穿的大氅和座下的马匹颜色眼熟,认出原来是先前路上遇到的那两个人,只不过此时这少年插口进来,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过就在这时,忽听一个女子声音道:“小女子苏怀盈见过少山主,眼下小女子一行人遭遇强敌,还请少山主施以援手!”只见骑士当中一个人翻身下马,盈盈一拜,正是苏怀盈,此女心思一向机敏,虽然她没有见过师映川,但却眼尖地认出这美貌少年身上所穿的大氅乃是紫貂皮所制,这并非寻常的紫貂皮,而是极北苦寒之地所出的紫貂,极为珍贵罕见,遇水而不湿,她是北燕公主,最受皇帝宠爱的女儿,曾经皇帝就赐给过她这么一件紫貂大衣,她十分爱惜,因此才认得出来,如此珍贵之物,绝对不是一般身份的人物可以拥有,再加上相传断法宗剑子貌若好女,与这色如春花的少年外貌十分符合,苏怀盈便断定此人就是师映川。

师映川见苏怀盈一口道破自己的身份,不免略觉意外,不过他在意的并不是这种小事,而是注意此女自称‘苏怀盈’,半年前北燕亡国之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听说北燕国主立自己最宠爱的皇女为新君,令其逃走,那位潜逃的女君好象就是叫作‘苏怀盈’,一时师映川想了想,看一眼全身骑士装束,面容十分姣好的苏怀盈,问道:“你是北燕那位女帝?”

苏怀盈垂目,面露戚容,幽幽叹道:“……亡国之人,怎当得少山主这般称呼。”这就是间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师映川点了点头,又道:“刚才听见你们说左优昙的亲眷,此话当真?”苏怀盈此时已经略略安心下来,她是机敏之人,已经看出来师映川没有明显拒绝自己一行人的意思,便口齿清灵地道:“是,小女子生母乃是魏国公主,是左表哥的亲姑母。”师映川听了,便对那脸色蜡黄的男子道:“不必拦着了,让他们跟过来罢。”

师映川既然开口,守卫自然不会违背,当下这些人就再次散开,隐进了风雪之中,北燕一行人见状,都是齐齐松了一口气,很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们知道,只要自己这些人进了弑仙山,就是真正安全了,没人会敢于闯进这里要求弑仙山交人。

师映川与宝相龙树将两人打到的猎物交给下人,师映川梳洗了一番,换了衣裳,叫人去传左优昙过来见他,一时左优昙来到房中,师映川正坐在榻上,一个秀丽婢女蹲在地上给他换鞋袜,见了左优昙来了,师映川便开门见山地道:“刚才我和宝相出去打猎,回来的时候遇见一群人来到弑仙山,是北燕那个流亡在外的女皇帝苏怀盈,她说是你表妹,我对这些事也不大清楚,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还是假。”天下大小国家不在少数,师映川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皇室之间通婚之类的复杂事情,倒是左优昙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面色微动,沉声道:“……苏怀盈?不错,她确实是我表妹,我父皇与她母后乃是同胞兄妹。”

师映川‘哦’了一声,随意拍了拍腿说道:“既然这样就是了,我已经叫人把他们安排起来,那个苏怀盈现在就在偏厢房,你去看看罢。”说着,自顾自地端起热姜汤慢慢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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