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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先生的微笑要装不出来了。

“我办完事后需等到卫兵都退了,防卫解除,半夜时太守府巡守松懈我才能出来,而城门卯时才开,我出城门回到这里差不多便是这时候,傻子才会在这儿等一|夜。”静缘师太冷冰冰地继续道。

解先生被嘲得抿抿嘴角,哂道:“所以我说,师太当真是不懂得客套的。”

“不过是虚伪罢了,装什么客套。”

好吧,那他便不客套了。解先生冷下脸来,道:“为何霍铭善成了自杀?”

“死了便好了。”

“不好。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想要什么结果?你让我去杀他,我杀了。若不是自杀的局面,那太守府会察觉有刺客,我可是不放心的,那里面谁知道会不会有知晓事情安排底细的人,届时嚷嚷着有刺客要搜屋,将我藏身处找出来,那我岂不是也得丧命。”静缘师太盯着解先生看,“难道这个结果更好?”

“自然不是。”解先生暗地里握了拳头,有些被戳穿的狼狈。

“那你哪里不满意?”

解先生忽而微笑,说道:“也不是不满意,只是很有些意外。我原是以为霍铭善被刺客杀死一事会闹得沸沸扬扬,让姚昆他们手忙脚乱。我们南秦那边才好办事。如今是自尽,便有些不好说话了。”

静缘师太冷笑起来:“有何不好说话的。道貌岸然的模样摆习惯了,还真当自己是君子呢。耍赖栽赃龌龊事你们该是很拿手才对。大萧说是自尽便是自尽吗?就算是自尽,为何自尽?人好好的,不是大萧逼着能自尽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傻子才会觉得不好说话了。”

解先生装听不懂这讥讽,一时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好指责的地方,只得道:“你确认事情没留什么后患吧?”

“我这儿是没差错,有遗书,有尸体,有凶器,一切都明明白白,挑不出毛病。若有后患,那是别人的问题了,你该找其他人问去。”这是笃定解先生在太守府里还有人手安排的语气。解先生没反驳,掏出钱袋来,丢给静缘师太:“那就好,你收着吧。”

静缘师太接过了,掂了掂重量,也不看,转身打开后院门锁要进去,她推开门,看了后院一眼,叫住解先生:“你等等。”

解先生正要走,闻言停下了。

静缘师太道:“你进了我的庵庙。”

解先生眨眨眼睛,一脸无辜地道:“师太虽不信,但我确是等了一|夜。半夜里春寒露重,我便进去避了避。”

“我说过,不喜欢别人的打扰。若你们不能遵守,那就莫要往来了。”

解先生摊了摊手:“难道师太要因为我借了地方避避寒这小事就欲与我们撇清干系。”

“是呀。”静缘师太不绕弯子,直接问:“不放心,打算杀我灭口吗?”

解先生笑道:“师太玩笑话了。师太可是王爷敬重之人。”

“那就告诉辉王,打探我的居所,我不高兴了,想让你们滚远一点,若是不服气,便来杀我吧。”静缘师太说完,也不理解先生的反应,不待他回话便进院子去了。

院门重重关上,解先生的脸沉了下来。他站了好一会,终是下山去了。

解先生回到居所,有人正在他屋里等着,见得他回来,问道:“如何?”

解先生想了一会,道:“给我找几个人,明日随我一道去静心庵。”

那人愣了愣:“听说她可是南秦第一高手。”

“所以你找的人也要武艺高强才好。”

“那里毕竟是她的地方。在太守府没找着机会对付她,到了她的地方,凭几个人想拿下?我可找不来这么高强的高手。”

“自然不是要与她硬碰硬,对付她得智取才行。我明日先去探探,并非要动干戈。带上人只是为了确保安全。”

“你怕她耍起狠来对你动手?她若真敢如此,那她是否与闵公子的失踪有关?”

“目前最可疑的便是她了。再有,她在提防我。这次杀霍铭善,她并未按我预期的去办。”所以他安排的人都没能派上用场,总不能这般明显的自杀场面,冒出头来硬说成有刺客从而建议太守搜屋,那也太可疑了些。静缘师太这招真是妙,就跟李明宇从马上摔断了脖子一般,任务明明出了差错,你却挑不出毛病来。

那人沉吟道:“若这姑子不能用了,还真是大损失。找个如她一般好身手又不磨叽的也不容易。”

“她个性古怪,本就不是个好用的。在出差错前,还是想办法先处理了。马上就要开战了,后头的事还多着呢,得确保这人不会成为我们的麻烦。”

“好。”那人一口答应。“我明日去中兰住几天,帮你看看城中状况吧,若是安稳了,给你找个住处。福安毕竟有些路程,你办事不方便。”他话锋一转,又道:“安若晨那处,你如何打算?”

“并没有安若芳的消息,也不知是否是她的试探之计。”解先生警惕地看了那人一眼,道:“前线开战,龙腾不得脱身,巡察使一到,姚昆自身难保。安若晨在中兰城里,便是在我们掌控中。你莫要生事,先前犯的错我不计较了,后头莫再鲁莽。”想了想这话说得重,恐对方听得不舒服,于是又道:“我是说,先忍耐些时候,待事情了结了,或是安若晨于我们再无用处时,我保证一定将她交到你手,随你处置,如何?”

那人笑了笑:“那就好,你可比闵东平会做事。”

此时的安若晨正坐在曹一涵的屋里,继续着他们的对话。曹一涵沉默着,并未对安若晨那句“你只能依靠我”做出任何反应。

安若晨耐心地等了一会,继续道:“我愿意帮你去见龙将军,纸笺少了一页的事,我不会与任何人说的。你也知道,霍先生来了这儿,龙将军与太守大人安排这许多严密的防务就是因为中兰城里有细作,甚至很可能太守府郡府衙门里就有。我现在暂时愿意相信你,因为霍先生遗书中将后续的事托付予你,他信任你。但我不认识你,除了你是霍先生的侍从外,我对你一无所知。所以若我不知道你拿到的霍先生遗物是什么内容,会不会对将军不利,给他带去麻烦或危险,那我是不会帮你的。”

曹一涵咬咬牙,挤出一句:“没有信。霍先生只写了一封遗书。你胡乱猜测栽赃,是何目的?”

安若晨不理他这话,又道:“我没有让人来搜你的屋子搜你的身,是因为若你身上有重要证据,我希望能保护它。但若你是叛徒,霍先生信错了人,那反正太守大人会一直扣着你在此,后头你会如何,他打算如何处置你,我就不管了。”

“好大的口气,你什么身份,管得了吗?”曹一涵道:“我也不知识你。龙将军来平南守边境,怎地平白无故冒出个未婚妻子。我也未曾听龙将军提起过,太守夫人说你是,你便是吗?就当你是,又能如何?”

安若晨不在意他的讥讽,只道:“有防心是好事。你好好保管那封信。接下来你可以看看情势,看太守大人是扣着你还是放你去见将军,看看霍先生的丧事要办多久。”她站了起来,“我也不好逗留太久,不然该让人生疑了。”

曹一涵犹豫挣扎,拿不定主意信她还是不信她。若她走了,是否机会就没了?

“若你确认见不到将军,需要我帮助时,别让人找我。毕竟你与我不熟,这里也不是我管事,按情理你有事该找太守夫人才对。我会再来,那是,便是你向我求助的唯一机会。”

安若晨言罢,转身出去了。一开门,田庆就站在外头,举手待敲门状,见得安若晨出来忙道:“衙差说姑娘在里头有些时候,我正待问问。”

安若晨道:“莫担心。我只是与曹先生说说话,劝他节哀。”

田庆与门口守着的衙差都往屋里看,曹一涵板着脸扭过头去。安若晨将门关上:“让他安静呆一会吧,出了这事,任谁都是难熬的。”

安若晨与田庆招呼一声准备回紫云楼,她背着手往外走。田庆看着她的走路姿势,暗忖她不自觉摆出将军思虑时的姿态,是否心中也有思虑。

安若晨确是,她在犹豫要不要给曹一涵施加点压力,白脸她唱完了,没把真相哄出来,这时候该有黑脸的。但她不放心,万一闹出大动静,细作起了疑心再对曹一涵下手,杀人灭口,把东西搜出来……

安若晨猛地停了脚步,回身问衙差:“昨晚卫兵队都撤走后,这院里有多少人值卫?”

衙差答:“四个。两个守着曹先生的屋门处,两个在院门。”

“多久一岗?”

“守一|夜。卯时换的岗。”那衙差问:“安姑娘打听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太守夫人让我劝劝曹先生,怕他想不开。我是觉得曹先生不会想不开,但他对龙将军很不满,我担心他怒火起来了做出些伤人举动,若他有什么动静,有人守着能及时处置就好。”

“那自然的。大人嘱咐了,屋前不能没人。”

安若晨笑了笑,客套了几句言道辛苦了云云。走了。

安若晨的心乱跳着。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但随即她对自己摇头,这也说不通。若是屋里事先藏着刺客,逼迫霍先生写了遗书后再将他杀害,伪装成自尽,是自尽,自然就不会有人搜查,接着再待所有守卫都离开,趁夜半大家松懈时悄悄逃走。可若是那般,为何刺客会给霍先生写另一封信的机会?

是她猜错了,不是霍先生用的那纸,是刺客吗?也不对,安若晨深吸一口气,霍先生在遗书里特别交代曹一涵为他处理遗体是有原因的,曹一涵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真的是自尽?

安若晨犹如百爪挠心,真想冲到那屋里好好搜一搜,虽然刺客定然已不在,但她能确认一番是否有藏人之处也是好的。可是不行,她不能再表现出一丝一毫对那屋子有疑虑的样子。不能让细作觉得曹一涵是个威胁。

是的。若真有刺客,就表示在卫兵团团将那院子包围之前,刺客就已经知道霍先生会躲进那屋里。不在主屋,不与侍从曹一涵一起,而是独自一人在那屋里。

奸细的身份也许比她敢猜测的更可怕。是太守吗?他一直庇护着钱裴。若是钱裴有嫌疑,那太守恐怕也脱不得干系。

安若晨不敢想,若真是太守,那许多事就能说得通了。刘则案里,为什么娄志会提前知道安排,要去将刘则灭口,为什么江满会说谎栽脏李长史,然后又这么巧被派到江边,结果溺死。

可是也不对,太守大人的行事作派不像细作,且他身边还有蒙佳月。蒙佳月的父亲蒙太守因与南秦的战争而死,她痛恨打仗,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夫君为南秦效力。他们夫妇俩的恩爱不似装出来的。他们对视的眼神里满是情意。安若晨觉得这个她能肯定。那也许太守夫人知道太守卷入了这事里,出于夫妻情深也在帮他隐瞒。但若这般去想,那钱世新颇得重用,又是钱裴之子,岂不是也是细作?

不行,不行。安若晨对自己猛摇头。她不能太盲目了,盲目到看谁都可疑,看谁都是细作,最后只会什么都看不清。她真想将军啊。若将军在身边,定会好好指导她,将军什么都知道,他定会有办法处置这事的。

安若晨想好信该怎么写了。她回到紫云楼,赶紧给龙大写信。信中极肉麻地表达了自己深切的思念,一边写一边搓搓手臂把鸡皮疙瘩按下去,希望将军能坚强些,受得了这些肉麻。这般程度的夸张他该是能猜到她的思念是迫切需要他的指点了吧?信中也写到了霍铭善自尽一事,她表示很遗憾,尤其看到曹一涵的悲痛后,她想起失去母亲的情形,更害怕天人永隔的痛苦,她非常担心将军的安危,真想见一见将军。

安若晨希望龙大能看懂她的暗示,若他不能回来,便来封书函命她去见他,那她就有理由顺便把曹一涵带过去,或者把曹一涵的口讯带过去。若是曹一涵愿意告诉她的话。

安若晨把信交给周长史安排驿兵递送。这时候却见陆大娘回来了。

陆大娘自进了紫云楼,便不再给各府送菜货了,她将这活转给了齐征。齐征年纪小,所以赵佳华也帮着他组织处理各事,教他算帐,齐征每日带着人送完菜货,就到赵佳华的招福酒楼继续跑堂,吃住都在那儿,生活安稳。而陆大娘自己仍每日出门与各方菜农货商打交道,为紫云楼采买食材杂货等,也用这个掩盖打探消息的行动。

陆大娘先忙乎了一阵紫云楼里的杂事,然后找了两件事由说要去报安若晨。待到了安若晨那儿,安若晨摒退左右,陆大娘这才不再按捺激动之情,向安若晨如此这般如此这般的一通说。

安若晨愣了愣,而后也是惊喜:“当真?”

“错不了。那时天还早,那陈奎刚准备开始干农活,摆弄锄头呢,一抬眼看到了。确是那人的样貌,中等个头,圆脸,尖长眼,看上去挺和善的。这么早,这人却是从秀山上下来。相貌一致,行踪可疑,陈奎便上了心,扛着锄头假装上田跟了一小段,看到那人在秀山下拴了匹马,想来是上山办事的。他解了马骑上走了,不是进城的方向,而是往东去。”陆大娘很兴奋,在城中一直未见着这人的踪迹,却原来是这人很可能不住在中兰城里。这个虽是出乎意料,但找了许久,联络撒网安排,终于有眼线得到消息,陆大娘满满全是成就感。

“往东?”安若晨沉吟思虑,“那般走,能到福安县吗?”往东的范围大了去,但福安县里有钱裴。

“是能到的。”陆大娘道,而后扼腕:“可惜他骑马走了,未能探得他的居处。”到了外县,她的人脉便没中兰城里这般好使了。

“无妨,总归是见着了。那秀山便是个线索。山上有什么?”

“我打听了。有个庵庙。”

安若晨一震,瞪大了眼,吃惊道:“我怎地从不知那儿有庵庙。”

“我也是头回听说。陈奎自己也不知。也是再去打听的。说是很小的一座庵,里头只有一个姑子。没什么香火,就是逢年过节时才有人上去进香给灯油钱,大多也是山下附近村里的。就算在这些村里,这庵庙也不值一提。更别说村外人了,那是鲜有人知道。据说那姑子也不爱与人亲近,自己种了菜,有时会下山化缘,不爱说话。”

安若晨的眼睛亮了,也许她那日看到的灰色不是幻想臆测。藏于山里的小小庵庙,独居的尼姑,接近打量过她的可疑男子,还有福安县钱裴……

这些串在一起,就像扯出渔网的一角。

“我明日得去一趟秀山,看一看那庵庙。”安若晨道。

陆大娘忙提醒道:“若那儿与细作有关,姑娘得当心。毕竟密林山野,鲜有人烟,出了什么事都无人知。得多带些人才好。”

“我知道,但也不能大张旗鼓,凭白无故突然许多人马跑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小庵庙,也是惹人猜疑。今日去不得,我得好好想想,找个恰当的由头。”安若晨想了想,问:“有什么地方,是必须翻过那座山才能到的吗?”

陆大娘不知道,她干脆道:“我再去一趟,问个清楚,实地探探。”

“莫上山,别教人看到你了。他们知道你与我是一伙的。”

“姑娘放心,我心里有数的。”陆大娘转身要走,安若晨又将她叫住了:“大娘这段日子出去与人交际,再帮我办件事吧。”

“姑娘请说。”

“大娘与城中那些叫得上名的媒婆子打打招呼,就说听说薛家向安家提亲了,我知道了这事很不高兴,特意找薛夫人聊了聊。这门亲事可不好,薛公子虽是体弱,但一表人才,貎比潘安,薛家富甲一方,德高望重,岂是安家二姑娘能攀得上的。”

陆大娘有些吃惊:“姑娘真要这么说?”

“对。明明白白地跟媒婆子们说清楚,就说我对这门亲事不欢喜。再添些酸话,谁知道这里头是不是安家在捣鬼,八字真的配吗?就算是配的,难道别人就不配了?城中好姑娘这许多呢,我就不信除了我二妹就没别人了。让她们帮着找找人家,有没有别的八字相合的姑娘,找着了告诉我,我有重赏。”

陆大娘点头答应了,道她出去走动时看着机会去放话。

陆大娘走了,安若晨坐在屋里认真盘算,明日用什么理由带人上山?如何查探?会遇着什么情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第100章

第二日一早,安若晨去了太守府。与昨日一般,陪太守夫人蒙佳月用了早饭,一起去探望了曹一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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