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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一涵看上去似乎平静些了。他看到安若晨没什么反应,就好像她从来没有与他说过那些话一般。倒是蒙佳月有些局促,不太愿意久留,问候了几句,说了些客套话就要走了。
安若晨自然没什么理由单独留下,只得跟着蒙佳月一起退出去。到了外头她轻声问:“夫人与曹先生有争执吗?气氛似不太好。可有让我相劝予他的地方?”
蒙佳月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昨日他催我办霍先生的后事,问我时日如何安排。我有心好好操持,加上想找高僧办法事,所需时日自然多些。曹先生不满意。”
安若晨自然不会戳穿他们拖延的用意,附合道:“霍先生德高望重,丧事自然是该风风光光办的。何况他死于大萧,若我们在礼数上怠慢了,就更说不过去了。但曹先生的心情也能理解,霍先生突然自杀,留他一人在这人生死不熟的地方,又是边境重兵对峙的敌国,他自然思虑自己的安危状况。要不,我去与他说说,打消他的顾虑。有些话夫人不好说,我这外人却是容易开口的。”
蒙佳月想了想,应允了。
安若晨独自回到了曹一涵的屋里。曹一涵见她去而复返,有些吃惊。
安若晨道:“我不是每次都能找到借口单独见你的,你还是把握好机会。”
曹一涵警惕地问:“那么你这回找的是什么理由?”
安若晨将实话告诉他,然后道:“这理由用一次就没了。下回得换别的。”
曹一涵没说话。
“你也不能闹将起来,以为太守夫人就愿意让我劝你了。不会的。闹多了,他们一烦,你就更麻烦了。”
曹一涵自然明白这道理。
“我就在这儿坐一会,出去太快可不像劝慰人的样子。我也不吵你,你愿意说便说,不愿意就算了。道理我都与你讲过了。”
曹一涵还是没应声。
安若晨当真就是安静地坐了一会。过了一会,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起身道:“告辞了。”
就在她快要走到门口时,曹一涵忽然叫道:“等等。”
安若晨转身看他。
曹一涵道:“我要见龙将军。具体的细节,要见了龙将军才说。”
“确有另外的遗言,是吗?”
曹一涵没摇头,默认了。
“你不放心透露细节,总该给我个方向。我若不能确定是否无害,不能确定你站在哪边,我如何帮你?”
曹一涵沉默了一会,道:“霍先生交代我回南秦报信,若无龙将军相助,我不可能活着回去。”
安若晨僵住了。许多念头在她脑子里闪过,她走回桌边,坐下了:“霍先生是被人杀害的吗?”
曹一涵一愣:“不,他没……”话说到这儿,他也停下了。这两日紧张悲痛满脑纷乱,他只顾得按霍铭善指的方向去看,却忘了跳出圈外看看霍铭善。
“他自己不报信,让你报信,为何?”安若晨问他。
曹一涵无言以对。是啊,多简单的事,既是如此重要的消息,他为何不自己回去报信。但除非整个太守府全是细作,加上龙将军派的那两百卫兵全是细作,不然哪里来的刺客?根本没人看到。
曹一涵深吸一口气,不由得与安若晨讨论起来:“也许他知道细作不会放过他,他洞察了玄机,如果他死了,细作就会掉以轻心,我不重要,没人在乎,我反而有机会活着回到南秦。”
“那他可以假装与你不和,将你赶走。他继续上京,声东击西,细作一心要对付他,自然无暇顾及一个被赶走的小卒。他死了,你岂不是反而成了靶子。”
曹一涵一噎,确是这个道理。“无论如何,先生的死定不是自愿的。他没理由自尽。别的不说,他知道自己一死,两国之战就更有可能打起来,再如何艰难,他也定不会让自己成为两国开战的理由。”
一定有刺客。安若晨心里想。可惜没机会当场抓到他了。
“你进得屋时,发现霍先生的尸体,还发现什么可疑的状况吗?”
曹一涵摇头,这个他很肯定。先生之死,他在脑子里想了一遍又一遍,确实没想出什么问题来,就连纸笺的破绽,他都没注意到。
安若晨叹气,她想也是如此。若是当场有发现,怕是早会嚷嚷了。
曹一涵盯着她看:“我必须见到龙将军,霍先生留下的消息,我只会告诉龙将军。”
“我会想办法的。”
“必须尽快。昨日太守夫人的意思,居然办完丧事,通函南秦,再加上请高僧做法超度,至少得半个月。到那时候,怕是仗已经打起来了。”
“我明白。”安若晨站起来,“我还有事要办,我得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她掏出一支银针,递给曹一涵:“膳食饮水方面也小心些,若有细作想下手,也许会用毒。”
曹一涵接过了,藏在自己的腰带里。
“你就假装被我说服的样子吧。这般我也算有些用处,日后也才好再见你。我这头有消息了,便来找你。”安若晨言罢,转身走了。
安若晨去找了蒙佳月,说自己与曹一涵说了说,道明丧礼对两国关系的重要性,还有太守大人对礼数上也有思虑,大萧有大萧的礼俗,再加上两国通函总得体面,事情要办周到了才好说话。曹一涵似乎听进去了。
“这就好。”蒙佳月道:“我再对他多照应些,望他回国后也能替大萧多多解释才好。”
安若晨点头,又道:“我一会打算去安宁寺给霍先生点盏灯,再为将军祈福求平安。将军在前线,也不知过得如何,我真怕真的打起仗来……”她红了眼眶,低下头,缓了缓情绪,接着道:“夫人想请高僧做法事,可有属意的人选?需不需要我在安宁寺顺便问一问这事?这般回头也好与曹先生说说法事的筹办细节,让他自己我们并非蒙骗于他,确实是在办事的。”
蒙佳月觉得也好,便让安若晨帮忙问问。安若晨告辞走了,结果快到太守府大门时被一个丫环急急赶来拦下来。“夫人说,想与姑娘一起去。请高僧的事,她想亲自问问,这般才能显了诚意。”
安若晨微笑答应。如此甚好,刚才她还有些失望蒙佳月怎么不约她一道去呢。
太守夫人要出门,姚昆自然派了些仆役和衙差跟着。安若晨见状,也回紫云楼调了队卫兵相随。她的理由很正当,她是没什么,可太守夫人与她出门若出了意外就不好交代了,自然是要多带人的。
于是乎,两辆马车,衙差卫军守卫,由南城门出城,朝着安宁寺的方向而去。
行至秀山山下时,忽听得一妇人大声叫喊:“来人啊,救命啊。快来人啊,我儿子不见了。”
蒙佳月立时让人停车,拨开车帘往外看。
只见是位村妇,满脸焦急,见得车队停下,赶忙扑了过来:“夫人,这位夫人。”她看看了左右,见都是军爷差爷,忙跪下了。
一旁衙差道:“这位是太守夫人。”
村妇惊喜状,忙磕了个头,道:“求太守夫人帮忙,我带儿子上山挖春笋,他贪玩疯跑,转眼不见了人。我找了半天没找到。这会儿是春天了,野兽该出来觅食,那孩子不懂事,又莽撞,万一遇着什么危险可怎么好。汉子们都上田去了,在这儿遇着夫人可真是太好了,求夫人帮忙,差爷们帮我找找孩子可好?”
说话的这会安若晨带着陆大娘过来了。听得村妇所述,问她:“你是哪个村的?”
那村妇忙道:“西边旺村的。”
“你孩子多大?”
“七岁,穿着蓝色的衣裳,小名二牛。”村妇答着话,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陆大娘道:“我认得她,确是旺村的。我与她家收过菜的。”
安若晨与蒙佳月对视了一眼。安若晨凑过去小声道:“不如我带人上山看看,陆大娘随她回村子里喊人去。夫人便在此等等。她急成这样,都拦车求助了,若是置之不理,话该传得不好听了。”
蒙佳月点头:“是得帮帮她。你也不用去,让衙差们上去便好。”
“孩子小,看到军爷差爷该害怕了。我也去吧,无妨的。”安若晨说罢,转头对那村妇道:“太守夫人关切百姓疾苦,你的事,她会管的。你赶紧先带陆大娘到村里叫人。我与军爷差爷先上山看看。你且先说说,山上都有什么?”
村妇忙谢过蒙佳月,对安若晨说了山上有两处猎户搭的窝棚,东边顶上还有座小小的庵庙。窝棚她找过了,孩子没溜到那处玩耍。庵庙太远,孩子该不会跑上去的,她就没找,只在周边找遍没有,叫唤也没听到应,这才急急忙下来欲唤人帮忙。
安若晨表示明白了,让她速回村落叫人去,村民对地形熟悉更好找。她先带着军差上山看看,两边都别耽误。
村妇忙领着陆大娘走了。安若晨与蒙佳月招呼一声,领着人上山去,又嘱咐了衙差们守好太守夫人,毕竟山脚荒野,不可掉以轻心。
陆大娘与那村妇疾步往村子去,走得远了,左右夫人,她将一钱袋交予那村妇。村妇笑起来:“陆大姐,我装得可像?”
陆大娘道:“二牛没事吧?”
“他对山上很熟,玩一会便会回来了。”
“村里可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放心吧。”
安若晨上了山,大家散开四下搜寻,叫着“二牛”的名字。这时一个衙差喊道:“找到了。”
众人忙奔着聚过去,却是只找到了那村妇挖笋的篮子和小锄。“他们便是在这儿挖笋的。”那衙差道。大家瞪他,还以为找着孩子呢。
安若晨道:“既是东西在这儿,那大家散开再找找。小孩子跑得快,也许走得远了,也不知会不会迷路,大家也当点心,莫脱单,山里迷了方向可不好了。”她转头又向田庆、卢正道:“我们上去看看那庵庙,说不定孩子跑那儿玩去了。”
众人又再散开,大声叫喊着“二牛”。安若晨领着田庆、卢正两个,再有两名卫兵,往山上方向去。
解先生一早便带了五个人上山,庵门关着,并未迎客。他小心谨慎,让那五人散开隐好身形,自己去敲静心庵的后门。说辞他已想好,便是为昨日进庙之事道歉,大业还需师太鼎力相助,日后这类事他绝不会再犯。他的计划是,他将静缘师太引出来说话,然后别的人进庵里打探。
静缘不在时也许是做了安排,将秘密藏得好。解先生甚至大胆地推测过,这个秘密会不会是安若芳?毕竟从情报来看,说是安若晨在路上得到的消息,安若芳活着。可他与每个人都确认过,无人有安若芳的消息,若真有人对安若晨说过什么,那静缘的嫌疑最大。庵里那个有床有桌却无物什的屋子,是可以住人的。只是静缘不在,东西便收拾干净了。但若是静缘在时,是不是就不会藏得这般严了?毕竟静缘师太这人自负狂傲,仗着自己武艺高强,有她守着,反倒会掉以轻心。
解先生敲了门,严阵以待。他得多找些话题,将静缘拖久一些。
无人应门。
解先生没在意,静缘性子古怪,也许不喜欢未经联络便上门。他走到枣树那儿将灯笼挂上了。再去敲门。
过了好一会,仍是不见静缘师太开门。
解先生狐疑了,难道又不在?他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查看。可若是进去被静缘逮个正着,后头就更不好办了。解先生想了想,终还是决定进去。这次他小心看了地面以防中招。溜达了一圈,静缘还真是不在,与他上回来时情形一样,那小屋空着,收拾得干干净净,庵庙里一个人都没有,也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解先生退了出来,没把握静缘只是出去化缘还是根本就跑掉了。若是跑了,那还真是件麻烦事。
解先生转头欲下山,刚走出一段,却听得山中有人叫嚷“二牛”。这似是有人搜山找人。解先生皱了皱眉头,嘱咐那五人散开走,隐好身影,莫要让人发现起疑。
解先生交代完,独自一人下山,便似寻常路人一般。走到半山腰时,却遇着了安若晨。
解先生看了他们一眼,若无其事低头继续走路,很快便越过了他们。
“这位公子,请留步。”
这是安若晨的声音。
解先生心里一动,迅速调整情绪,停下了,转头将安若晨等五人打量了一番,问道:“姑娘叫我?”
安若晨施了个礼,问他:“公子在山上可曾见到位七岁左右模样的孩童?”
解先生镇定道:“未曾。”
安若晨看着他,故意皱了皱眉:“我从前是否见过公子?”
解先生笑了笑:“我对姑娘倒是没甚印象。姑娘该是认错人了。”
“是吗?请问公子上山做什么?”
“闲来无事,随处走走。清晨山色迷|人,便上山逛逛。”
“听说山上有座庵庙,公子可曾见到?”
“确是有,沿着这山路一直往前便能到。不过庵门闭着,该是闲置的吧,我也未曾进去。姑娘若是想祈福拜佛,这处可不太合适,倒是山顶景色不错,姑娘有闲情可去看看。姑娘说的孩童,我从山上下来未曾见到。”
安若晨却是问:“公子居于何处?”
解先生卸了笑脸,端正脸色问:“姑娘这是何意?”
“公子莫恼,山中丢了孩子,公子于山野行走,我自然得多问几句。”
解先生心中略犹豫,答道:“暂居福安县。”他知道,他被安若晨盯上了,他说的任何地点,怕都会被查探。福安县是比较好操控的地方,也与事实相符。说的谎越少,就越容易过关。
安若晨道:“居于福安县,为何会跑到秀山来观风景?”
“打算今日到中兰城谈买卖的,路过此山,觉得风景怡人,禁不住上来逛了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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